第十四回 游新苑太监窥淫秘 揣帝心军机传法门
边进膳——这王八耻怎么弄的,到现在不见影儿?”
众人答应着,因乾隆乘舆未动,也都不敢真的离开。只见王八耻一溜小跑从西边“克里姆林”过来,微微吁喘着陪笑道:“奴才那边陪那拉主子钓鱼,贵主儿叫奴才给钩儿上挂肉饵子——不敢耽误主子差使!”卜义听着,忍不住吞声一笑,忙咳嗽着掩饰过去。乾隆掏出怀中金表看着,指针正抵未末时牌,心满意足地舔舔嘴唇,坐稳了,一边拆看黄匣子,口中吩咐道:“起驾罢!”
“万岁爷起驾了——!”王八耻唱歌儿似的高喊一句。远处一递一站都有人接声直传。
“万岁爷起驾罗——”
“主子爷起驾喽——”
瀛台等候乾隆的几个大臣已经来了多半个时辰,倒也不为了虔敬。这里西临西山,东夹壅山万寿山,南边是飞放泊,其实坐落在南海子的西北,从西绕一湾月牙儿形水路,在澹宁居西北又另成一潭,瀛台就修在潭中。什么八仙洞、十八学士亭,对弈台一类景致点缀起来,高低起伏错落有致。因东西两面夹山,夏日时分,无论北风南风,都从海子密林间穿掠而过,被水气林荫滤了,失去了那份燥热还带着潮凉。登观星亭四眺,壅山万寿山叠翠碧苍,西山岚气含黛云岫横亘,南北瞻望,万木葱宠竹树掩映间廊庑衔接,亭阁参差,俱都在烟色水光之中若隐若现——如此景致,又凉爽宜人,又有恭候圣驾堂皇正大的由头,谁愿意躲在自家闷热的四合院里,热得顺头流汗不停地挥扇法暑?因此不约而同,都早早来了,聚在莲花台亭子下观景说话。
几个人都是大军机,除了傅恒阿桂,都兼着部务,顶尖儿的风云人物,都自有一份深沉。傅恒儒雅练达,只在栏边随意散步,刘统勋素有心疾,倚柱靠坐在漆柱旁的机子上静静养神,岳钟麟是新起复的兵部尚书,矜持中还略带了点拘束。只有纪昀,似乎从不疲倦,坐在石凳上侃侃而言,对阿桂陈说他的《四库全书》,俯仰之间,精神焕映,“经史子集四部,真是浩若烟海啊!你方才问‘子部’,共是十四类,一儒家,二兵家,三法家,四农家,五医家,六天文算法,七术数,八艺术,九谱绿,十杂家,十一类书,十二小说,十三释家,十四道家。一共是九百二十部,一万七千八百零七卷……你大约想看点兵家的书?有!”
阿桂初入机枢,刚至而立之年,既要学宰相度量,又不能过于持重造作。一边想着乾隆驾到后如何应对,又要雍雍穆穆含笑和同行周旋,见纪昀说得口渴,起身提壶给他续了茶,微笑道:“领教了——不过您没有猜对。我想问的是儒家的事,有一件事是非难以判定。”他这一说,除了岳钟麟,大家都留了心。
“还有儒家判断不了的是非?”纪昀一笑,“你说说我们听。”
阿桂点头,说道:“我在陕州知府任上,三门峡有个清里村,出了个案子报上来,叫我好生为难——那个村的族长,告本村龚家媳妇龚王氏,不守族规,和村里几个年轻人明里暗地来往,勾结宿奸淫乱不堪;有时甚或一夜之间你去我来的几个,折腾到天明——被本村族里当场拿住了一对,送县告官。陕县县令申上来,我说,这是屁大的事,也来惊动我?县令说,‘这个女的生性至淫,早就有人告过。但她又是全乡最孝顺的一个,她的老公爹、婆婆、妹子,兄弟媳妇,还有她男人,一家子到县拦告,说要拘了这女人,就要家散人亡,请求免罪’。——至淫,又最孝——我现在不指这件案子了,请问纪公,《春秋》之义该如何置评?”
“淫乃万恶之首,孝是百行之先……”纪昀沉吟了。深思有顷,几次张口欲言,方抚膝叹道:“前者是论行的,如果论心,哪个人没有淫心?世问也就没有完人了。后者……是论心的,富贵人家侍奉老人侍奉得好,是孝行;可不光有孝行,也要有孝心;没有孝心不算孝,贫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