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出师
为师。仲达,为师岂是单单因为你今日上午那点儿小错,便将你逐出谷去的?你确是到了应该离谷返乡的时候了。”
他正说着,见司马懿双眉一扬欲有辩说,便将手中拂尘轻轻一抬,止住了他,继续说道:“你的心意,为师自然是懂得的——你确有在我灵龙谷中继续深造之意。为师今日便跟你直说了吧。这四年来,你在灵龙谷中将我偌大一座紫渊学苑里所有的有字之书尽行攻读完毕,上至天文、中至人世、下至地理,为师毕生修得的三界之学已然倾囊传授于你。说出来也不怕你笑话,为师是再也没有什么本领可以教给你的了。”
“师……师父何出此言?”司马懿听到这里,大为惊骇,慌忙伏地拜道,“您一身绝学渊深海阔,岂是徒儿区区斗筲之器可以容纳得尽的?徒儿自思还有许多不通不达之处须得师父多加指教啊……”
“仲达,你已身负诸子百家之学术的大本大源,如今是该到逐鹿场中去学以致用、磨砺锋芒了。”管宁微笑着摇了摇头,“你现在应该到属于你自己的那一片崭新天地里,去攻读研习‘格物致知、正心诚意、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这部煌煌夺目的无字之书了,这才是你眼下的当务之急!为师也盼着你能真正读通这部无字之书啊。”
“师父……”司马懿听到管宁这么说,顿时明白他心意已定,是绝对要让自己离谷出师的了,不由得心头一酸,热泪滚滚夺眶而出。
“好了,好了,奇男子伟丈夫志在四海,何必在一室之内反效凡夫俗子之啼哭情长?”管宁脸上的表情平静得近乎淡漠,只是悠悠说道,“古语有云:‘君子赠人以言。’为师临别之际,有几段话要赠送于你,你且记下了。”
“是……师父……”司马懿用衣袖拭去自己腮边的泪水,泣不成声地答道。
“商汤灭夏之后,他的左相仲虺作《尚书·仲虺之诰》告诫他道:‘能自得师者王,谓人莫己若者亡。好问则裕,自用则小。’”管宁沉缓地说道,“这一段诫言,是你攻读研习世间任何无字之书的钥匙。你恪守此言,则必定无往而不达、无入而不自得!”
“是!徒儿记得了!”司马懿重重地叩了一下头。
“还有,依为师看来,这一场乱世浩劫,非得大圣大贤而不能平定之。”管宁又缓缓说道,表情十分肃重,“你既已养成济世安民之大本大源,便须得立下大圣大贤之宏图伟志。里讲:‘夫大人者,与天地合其德,与日月合其明,与四时合其序,与鬼神合其吉凶,先天而天勿违,后天而奉天时’,这便是你穷毕生之力而追求达到的境界!至于为将任相、称王居霸,只要有济于天下苍生,你都得当仁不让、义不容辞!”
“师父,您对徒儿的期许如此之高,徒儿哪里承受得起?”司马懿双眸中晶光转动,竟是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最后一点,你切要牢记不忘。”管宁深深地盯着司马懿的双眼,仍是面无表情,“仲达,你胸中权谋,依为师看来,这世间已是鲜有匹敌。然而,权谋之术,乃是一柄锋利无比的双刃剑——既能伤人,亦能伤己;既损阳功,又坏阴德。故而权谋之剑虽是锐不可当,却唯有身具大仁大德之大圣大贤所能执而用之!你胸中权谋愈阴、愈险、愈是厉害,便愈是须得以仁心慈念以潜消其所挟之戾气!
“切记!切记!有德才是真正有得,无德便是无得,小德自能小得,大德方能大得!一味依恃小智小谋而损人利己,终是枉费心机、一无所得!庞涓、苏秦、赵高等奸险之徒的下场,便是前车之鉴!”
“是!徒儿一定将师父这些话牢牢铭记于心,永志不忘!”司马懿听罢,一身冷汗不禁悚然而出,伏在地板之上连连叩头不已。
“为师要说的已全部告诉你了,你可自去吧。”管宁讲完这一通话,似乎甚是疲惫,微微闭上双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