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孔融
愿在此吟诵出来,与诸君共享品诗之乐: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慨当以慷,忧思难忘,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
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
明明如月,何时可掇?忧从中来,不可断绝。
越陌度阡,枉用相存。契阔谈宴,心念旧恩。
月明星稀,乌鹊南飞。绕树三匝,何枝可依?
山不厌高,水不厌深。周公吐哺,天下归心。
——诸君以为如何?”
棚堂之内一时变得肃静异常,只听得习习凉风吹着四面的碧纱布幔发出的“呼啦呼啦”之音。
“好诗!”
“雄壮沉峻!”
“慷慨动人!”
……
四座里喝彩声大作,就似一波波浪潮,久久激荡不息。那个马腾也用洪钟般的大嗓门称赞道:“丞相大人这诗写得真好——就是我这不通文墨的关西老汉听了,也不禁觉得胸中气血奔涌、豪情大发!”
曹操听着四下里如雷震耳般的夸赞称颂之声,一手抚着须髯,得意扬扬地向众臣僚们顾盼颔首着,仿佛眉梢间都溢满了笑意。
正在这时,孔融冰冷而有力的声音蓦地打破了这一片喝彩之音:“曹丞相这首诗作得好是好,可惜意境有些不太吉利……”
他此言一出,四座一片讶然,人人面面相觑、尽皆失色。
只见荀彧面色一变,遥遥向孔融斥道:“孔大夫怕是又贪杯喝多了罢?左右侍从,且扶他下席去吧。”
孔融听得荀彧这么一斥,脸上肌肉微微一阵抽动,双眼里竟莹莹然闪出几点星光——终于一咬牙,还是豁了出去,开口缓缓道:“诗文若金玉,人人皆可赏。瑕疵岂可掩?留待明者讲!”
荀彧却不管他,只是催堂下的侍从上来快快扶他出去。司马懿心头一动,正想着自己该不该上前亦跟着他们去扶孔融——一转眼间,竟看到杨修早已站了起来,与辛毗一同向孔融走了过去。不知怎的,司马懿脑际灵光一闪,暗暗留了一个心眼,偷偷瞥向高坐紫木方榻的曹操。只见他的面色这时竟然显得深如大海,半丝波澜也未曾泛起。司马懿心念一转,便没有站起身来。
“好一个‘瑕疵岂可掩?留待明者讲’!辛毗、杨修,你们退下。”曹操右手一扬,场中立刻静了下来,被荀彧召到堂门边的侍从们也个个弓背弯腰地退了下去。他双眼目光闪灼如电,直射得别人不敢对视,在孔融脸上盯了片刻,沉沉开口言道:“本相这篇《短歌行》有何瑕疵?还请孔大夫不吝指教。”
孔融毫无惧色,迎视着曹操的灼灼目光,身形一正,衣襟一整,肃然讲道:“丞相大人的这篇《短歌行》格调高古、气韵深长,确是诗中极品。然而,从整篇诗的意境来看,丞相大人先有‘对酒当歌、鼓瑟吹笙’之纵兴,一变而成‘越陌度阡、契阔谈宴’之恬怡,最后一折转为‘绕树三匝,何枝可依?’之孤凄……句句段段所蕴之文气层层跌宕,愈趋愈下,这不是‘月盈则亏,器满则覆’的不祥之兆又是什么?莫非此乃上天在冥冥之中用这篇诗作暗暗警醒丞相大人须得戒于盈满、恭慎自守、尊上泽下?”
曹操听了这一席话,默默抚着胸前那缕缕须髯,面沉如潭,若有所思,久久不语。大约过了半盏茶的时间,他才高高举起双掌,缓缓拍响:“很好,很好。本相今日非常感谢孔大夫的深切教诲——这样罢,为了以示本相‘戒于盈满、恭慎自守、尊上泽下’的决心与诚意,本相自愿将陛下所赐的武平县封邑辞让出来,献给皇宫大内作为陛下专属的收租纳赋之御产……孔大夫以为如何?”
“如此甚好!”孔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