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紫龙玦
育贤堂当中那尊八宝嵌珠镶玉金猊香炉之内,一缕缕青烟袅袅升起,在半空中飘荡成千姿百态,或盘曲如龙蛇之状,或翔动似鹤鹄之形,或凝定如云絮之团,令人目不暇接,叹为观止。
堂上那张首席木榻之上,一位发髻甚高、额门甚宽的青袍长者斜倚而坐。他面容慈和,举止文雅,顾盼之际竟有一派高华超然之气流露而出,宛若不食人间烟火的仙长一般,显得清逸脱俗,飘然出尘。此刻,青袍长者正自抬头望着香炉上飘升而起的缕缕香烟,看得如醉如痴。
“父亲……父亲……”却见堂门口处一位面容清秀、气质温雅的红衫青年趋近前来,向榻上的那位青袍长者躬身轻呼道。
青袍长者听得呼喊之声,顿时眉目一动,仿佛从羽化升仙般超尘出世的心境之中降回到现实中来。他神色一凝,静静地看了侍立在自己身前的儿子一眼,却不立即开口发话。过了片刻,他又将目光投向那在半空中飘荡游移的缕缕香烟,悠悠叹道:“白云苍狗,瞬息万变……世事如烟,变幻无常。要想在这纷纷扰扰、眩人耳目的‘无常’之中,始终如一、不离不弃地牢牢把握住那一份坚凝沉实、颠扑不破的‘有常’,真是太难太难了……”
发完了这通感慨之后,他才坐直了身子,整了整衣冠,向那红衫青年问道:“恽儿,你有何事?”
“父亲,丞相府东曹属司马懿前来拜访您。”红衫青年垂手敛眉,仍是躬着身毕恭毕敬地说道。
“原来是仲达(司马懿字仲达)来了。”青袍长者清癯的脸庞上顿时现出了一丝淡淡的喜悦之情,身形一起,含笑道,“恽儿,快快请他进来!”
红衫青年没有料到父亲对司马懿的到来竟是这般欢迎,不禁有些诧异地说道:“父亲,您为何这等青睐司马仲达?想昨日那杨太尉的嗣子杨修前来拜访,孩儿也未曾见到您对待他有今天对司马仲达这样的热情……”
“恽儿哪,你又不是不知,这司马仲达乃是我荀氏门下数百名门生弟子当中最为卓异的奇才。”青袍长者听了他这话,伸手抚了抚垂在胸前的数绺长髯,喟然叹道,“当今之世,像他这样资质聪慧、好学善思的青年才俊是越来越少了……正所谓‘室生芝兰,其主欣然’,为父焉能不对他亲之爱之、欢迎备至?”
“父亲对待门生弟子的诚挚之情,真让孩儿见了也羡煞啊!”红衫青年微微笑着,慨然说道,“老实说,您对待孩儿可从来没像对待他们那样悉心周到过!”
“古语有云:‘得天下英才而育之,乐莫大焉!’为父毕生有三大乐:以求贤觅才为乐,以砥砺英才为乐,以推贤进士为乐。”青袍长者呵呵笑着,只是催那红衫青年速速前去前院接司马懿进来,“此中之乐,如鱼饮水,会意于心而难以言传也!恽儿日后自能体悟得到的。”
“好一个‘得天下英才而育之,乐莫大焉’!令君老师此言此志,不愧为一代儒宗之风范!学生敬服。”只听得育贤堂门外一声长笑,随着这话声,便见司马懿已气宇轩昂地立在堂檐之下,正自躬身向内施了一礼。
原来,这青袍长者便是当今尚书令荀彧,那红衫青年正是他的长子荀恽。在本朝官制之中,尚书令是一个非常重要的职位——总典纲纪,无所不统。在参加御前朝议之时,尚书令、司隶校尉、御史中丞三官均是另设专席以示尊崇,不与各部官吏杂坐,因而世人称此三官为“三独坐”。而尚书令为“三独坐”之首,其职权几乎与丞相相当,只是名分稍逊一筹,官秩低了一级。为了避免朝中权柄不一,丞相和尚书令两职往往是不予并设的。然而,一向喜好专权擅断的大汉丞相曹操,对荀彧担任尚书令之职,非但丝毫不存芥蒂之心,反而对他倚为师友,推崇备至。这一切,只因荀彧取得这尚书令之位,并非与其他豪门出身的世族公卿一样,凭借先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