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14-15
水流往后拽他离开河岸,离开姑娘。他奋力地用手划呀,用脚蹬啊,运动着每一块肌肉,越来越近地游向她,已经可以看见风儿撩起了她的一缕缕头发、一滴滴水珠飞溅到黝黑黝黑的双脚上……
梦做到这里他就醒了,满怀喜悦,精神爽朗。醒了之后他又闭目躺了好一阵子,竭力想重温那令人愉快的梦。不过这种事情只有童年才能做到。梦中那位纤弱而黝黑的姑娘的形象仿佛照亮了一切。不要多虑,不要颓废,不要对少校所说的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心理分析感到扫兴,而是要向奥丽雅迎面游去,涉过急流,向前游去,无论如何要竭尽全力,要游到目的地。那么那封信呢。他想到信箱旁等待邮递员,可是后来他挥了挥手:随它去吧。真正的爱情是不惧怕这样的信的。现在他一旦确信爱情是真实的,一旦确信他愉快也罢,悲伤也罢,健康也罢,生病也罢——无论他怎样,人家都会等待他的,就感到精神大大振作起来。
早晨他试着脱离拐杖行走。他小心翼翼下了床,站起来,分开两腿站立了一会,独立地伸开双手保持平衡。然后,他用双手扶着墙,迈出了第一步。假肢的皮革吱吱作响,身体向一边歪,但他用手保持了平衡。他又迈出了第二步,但是双手仍旧没有脱离墙壁。他怎么也未料到行走会如此艰难。孩提时他学过走高跷。那时他站在脚踏板上,背脊靠着墙壁——一步、两步、三步,支持不住了就会向旁边倒去,于是他就跳下来,高跷倒在城郊街道上的灰蒙蒙的杂草里。然而走高跷要容易些,不行可以跳下来呀,而从假肢上是跳不下来的。所以当他迈出第三步时,身子一歪,腿一个踉跄,就重重地扑通一声倒在地上。
他选择治疗期间训练行走,那时病房里的人都去了治疗室。他不要任何人的帮助,攀扶到墙边,靠着墙慢慢地站起来,摸摸跌疼的腰部,看看肘部已发红的紫块,咬紧牙关,离开墙壁重新向前迈了一步。现在他感到他掌握了秘诀。他那装上去的脚和正常的脚最首要的区别在于缺少弹性。他不了解它们的特性,又没有培养出适应于它们的反应速度:在行走时要改变腿的位置,将重心从脚后跟移到脚板上,迈一步,然后再将身体的重心移到另一只脚的后跟上。最后,脚掌不能并排站着,而是要脚尖分开呈一个角度,这样就能保证运动时非常平稳。
所有这一切对于一个人来说那是在孩提时就学到的。那时他在妈妈的监护下用那双无力的短短的小腿走出了最初的摇摇晃晃的步子。这些协调也渐渐习惯成自然了。而当一个人穿上假肢时,那么他机体的这种自然关系也就改变了,从孩提时获取的那种协调不再有所帮助,相反却阻碍了运动。在培养新的协调时,还得时时克服这种旧的协调,许多失去脚的人,由于没有坚强的意志,所以到老也不能重新学会我们在孩提时如此轻松就学会的行走艺术。
密列西耶夫是块好料,他能达到自己的目的。他吸取一次次的教训,重新脱离墙壁,把假脚尖移向一边,先把身体重心落在脚跟上,然后再移到脚尖上。假肢气得吱吱作响。这时候,当重心落到脚尖上以后,阿列克谢猛地抬起第二只脚,向前迈去,脚跟重重地轰隆一声落在地板上。这时,再用手平衡一下,站在病房中间,不敢再走下一步。他站着,晃晃悠悠,总是失衡,他感到冷汗从鼻梁上渗出来了。
恰恰在这时瓦西里?瓦西里耶维奇看见了他。他在门旁站了一会儿,观察了一下密列西耶夫,就走上前挽住他的胳膊:
“好极了,爬爬虫!怎么只有你一个人,护土呢?卫生员呢?真硬气……瞧,没什么吧,万事开头难,现在你已经做了最困难的事。”
最近瓦西里?瓦西里耶维奇当上了最高一级医学机构的领导,事务繁忙,占去了大量的时间,同医院只好告别。但是老头儿兼任医院的院长,虽然医院里的事务已由他人负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