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11-15
阳下闪闪发光。它在空中翻了个跟头,折了回去。很快,那隆隆的声音就慢慢地静了下来,消失在森林的喧嚣声中。而森林已经上了冻,树枝在风中柔和地鸣响着。不过,阿列克谢好久还觉得,他依然能听见这呼啸的尖细声。
他想象自己坐在机舱里,要不了拍完一支烟的时间,他就可以回到亲切的林中机场上。是谁在飞呢?可能是安德烈?捷葛加连科出机作早晨侦察吧?在侦察时他喜欢飞得高高的,暗暗希望碰见敌人……捷葛加连科……飞机……弟兄们……
阿列克谢感到自己有了一股新的力量,他仔细地察看结了冰的弹坑壁。是的!这样是爬不出去的,但总不能就这样躺着等死呀!他从刀鞘里拔出刀来,开始有气无力地、体力不支地敲击着冰壳,再用指甲把上了冻的沙土掏出来,做成几级阶梯。虽然指甲弄坏了,指尖也弄出血了,但是他顾不了这些,而是更加顽强地使用刀子和指甲。然后,他用手和膝盖支撑在这些阶梯上,慢慢地往上爬,成功地爬到胸壁。还要用一下劲——在胸壁上卧一会儿,再翻过去。但是脚滑了一下,人滚了下去,脸在冰上撞痛了,他跌得很痛。可是飞机马达的轰轰声还停在他耳朵里。他又开始往上爬,但又滑了下来。这时候,他批判地检查了自己的工作,着手把墙壁阶梯挖深些,把阶梯边沿弄得更有棱角,鼓起更加虚弱的身体里的全部力气小心翼翼地再往上爬。
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翻过弹坑的胸壁,再软弱无力地从胸壁上翻过去。接着,他朝飞机飞回去的方向爬去。太阳正是从那边驱散着雪融化而成的雾,在水晶般的薄冰中闪烁着,升起在森林上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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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爬行是极其困难了。手颤抖着,没有一点力气,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好几次他把脸撞到雪地上,地球引力仿佛增加了好几倍,要克服这种引力是不可能的。他抑制不住想躺下来休息一会儿,哪怕是半小时也好,可是这样一来今天阿列克谢就别再想往前去了。于是,他克制住极度的疲倦,一直爬着、爬着,跌下去了爬起来接着再爬,既感觉不到疼痛,也不觉得饥饿,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除了轰轰的炮击声和双方的对射声。
到了手不能再支撑的时候,他就试着用肘部撑起来爬行,这样爬很不方便。他就索性俯卧着,用肘部撑在雪地上使身体抬起,试着滚动。这样做倒可以,从一边滚到另一边比较容易,不用花大力气,只是头晕得厉害,老是神志恍惚,常常不得不停下来坐在雪地上,等大地、森林、天空停止旋转时再翻滚。
树林变得稀疏起来,有些地方树木被砍光了,看上去光秃秃的。雪地上露出一条条冬天的道路。阿列克谢已不再想自己能不能到达自己人那里,他只有一个念头:只要他的身体能动,他就要爬,要滚翻。由于这种可怕的作业,他的肌体整个地越发软弱了,在这种情形下他常常有短暂的片刻要失去知觉,但是他的双手和全身还继续机械地做这些复杂的运动。他在雪地上滚动着——朝炮轰的方向滚去,朝东方滚去。
这一夜是怎么度过的,早晨是不是又滚了一些路,这些阿列克谢都记不得了,一切都陷在折磨人的半昏迷的黑暗中。他只模模糊糊地记得立在他滚动之路上的障碍物:一株被砍断的松树的金黄色树干,正流淌着琥珀色的树脂;一大堆木材,散落得到处都是的锯屑和刨花。一棵树的树桩,它的横断面上有清晰可数的年轮圈……
一种外来的声音使他从半昏迷状态中清醒过来,他坐了起来,往四周环顾了一下。他发现自己正处在一片撒满阳光的大伐木场的地面上,这儿堆满了砍倒而没有加工好的树木、木材,放着大堆大堆的劈柴。中午的太阳高悬在头顶上,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树脂味、晒热了的针叶味和雪的潮气,在这片还没有解冻的土地上空,有一只百灵鸟高唱着它那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