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11-15
想:要不要聚集力量,要不要盖一个图书室和俱乐部,在暴风雪呼啸的时候,人们可以在这儿温暖而恬静地消磨冬天的夜晚,在这片密林里要不要安装上电灯……然而此刻却什么也没有了,荒芜一片,只有森林和什么力量都破坏不了的永恒的寂静……
阿列克谢思考得越多,他那疲乏的头脑就越敏捷。他仿佛看到了卡梅欣这个尘土飞扬的小城,它位于伏尔加河流域一片干燥平坦的草原上。夏秋两季,草原之风吹遍了这座小城,风里夹带着大量的尘土和沙粒,刺痛着人们的脸和手,它刮进房屋里,钻进紧闭着的窗户里,叫人睁不开眼睛,嘴里沙沙作响。人们把这从草原刮来的大量的乌云似的灰沙称之为“卡梅欣的雨”,世世代代的卡梅欣人都梦想着要挡住这些灰沙,能自由地呼吸清洁的空气。但是,只有到了社会主义国家里,他们的梦想才实现:大家达成协议,一起和风沙作斗争,每逢周末全城的人都拿起铲子、斧头和铁钎子到外面去。于是空旷的场地上修起了公园,小街的两旁都种上了纤细的杨树,大家都细心地浇水和修剪,仿佛这不是城里公共的树木,而是自家窗台上的花草。每到春天,光秃秃的细枝上抽出了嫩芽、披上了新装,在这时候全城的老老少少是多么地欢天喜地,这情景阿列克谢至今还记得。突然,他仿佛真的看见,他的故乡卡梅欣街上有许多德国人,他们用卡梅欣人精心栽培的这些树木燃烧起一堆堆篝火,烟雾笼罩着故乡的小城。有个地方冒出了一个熏得如此漆黑的样子很怪的烟囱。这儿是阿列克谢生长和他母亲住过的那所小屋的原址。
他的内心充满着忧愁。这忧愁难以言状又非常强烈。
不能允许,不能允许他们再往前了!只要还有一点力气,就要同他们斗争、斗争,就像躺在林中空地上堆积如山的敌人尸体上的那个士兵。
太阳已触及到锯齿形的蓝灰色树梢。
阿列克谢沿着当初曾是村中街道的地方爬着。火烧的地方散发出难闻的尸首味,村里似乎比没有人迹的密林更显得没有人的气息。突然,一种很意外的喧嚣声使他警觉起来。在这火烧过的地方尽头,他看见了一条狗。这是一条看们狗,长毛、垂耳,是普通的波比克①或茹契卡②。它呜呜地吠叫着,同时拉扯着脚爪里的一块烂肉。这狗想必是善良的生灵,是女主人常唠叨的对象,是孩子们的宠物,可是一见到阿列克谢就突然叫起来,并露出牙齿,眼睛里射出使阿列克谢毛骨悚然的凶光。他扔掉手上的鞋,就伸手到口袋里掏枪。他们——人和已经变成野兽的狗执拗地对视了几秒钟。后来,大概是狗的记忆力恢复了,就低下了头,歉意地摇摇尾巴,咬住它的猎物,夹着尾巴跑到火烧过的黑色土丘后面去了。
①俄国普通的狗名。
②俄国普通的狗名。
不,要离开,要赶快离开这儿!趁着还有亮光的最后几分钟,阿列克谢顾不得去分辨路了,就在这片荒凉的土地上爬着,往森林里爬去,他几乎是本能地急急忙忙地朝炮声清晰可辨的地方爬去。炮声像磁石一样,越接近,就越发有力地吸引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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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这样又爬了一天、两天或三天……他已计算不出时间,只有一连串机械式的努力。他时常不是打瞌睡,就是昏迷不醒。他经常爬着爬着就昏睡过去了,可是吸引他向东去的力量是如此之大,以至于他即使处于昏迷状态也在继续慢慢地爬,除非是碰到一棵树或一簇灌木丛,或者是手滑空了人倒在雪洼里,他才停下来。他全部的意志力和他全部不清晰的思想就像聚焦那样始终集中在一个小点上:爬行移动,无论如何要往前挪动。
一路上他特别注视每一簇灌木,但是再也没有碰到刺猬。他用雪底下的浆果充饥,吮吸苔藓。有一次他碰见一个大蚂蚁窝,它筑在一棵树上,像是被雨水冲洗过的一小堆干草,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