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剧小说
众所周知,幽默纯粹是一种主观感受,但是,读者如果读了《幸运的吉姆》的段落而不发笑,那他一定是铁石心肠,因为这一段以非常完美的形式展示了喜剧小说的特点。吉姆·迪克森是一所地方大学的临时助教,他是否能继续受雇完全取决于他那心不在焉的教授的庇护;这本身就要求吉姆应当发表一篇学术文章来展示他的学术能力。吉姆对这位教授和学术规矩都嗤之以鼻,但却不敢明说。所以他的怨恨内在化了,有时表现为暴力幻觉(例如,“把威尔森绑在椅子上,用瓶子打他的头和肩,要他交待为什么他自己不是法国人却要给自己的几个儿子取法国名字。”)有时候,就像这里摘录的这段,只是在心里讥讽一下令他压抑的教授的言词举止和学校的教条制度。
《幸运的吉姆》的风格为英国小说引进了一种新的调子,这种调子虽文质彬彬,但不分阶层,虽富含文采,但不具传统上的那种文雅。书中叙述细致而精确,精确得甚至令人不敢相信,显示出它受到了阿米斯学生时代统治牛津的“普通语言”哲学的影响(这一影响在这个句子中特别明显:“它投射到非问题上的虚光”)。全书充满了小小的惊奇,缺憾和厄运,嘲讽地解构了陈词滥调和迂腐应答。
迪克森并没有马上回答威尔森有关他文章标题的提问,尽管“不是因为最后这半分钟的谈话的二次曝光效果让他无言以对。”如果不,为什么要告诉我们呢?有两个理由:(1)它对威尔森那讨厌的说话习惯(说一些吉姆刚刚说过的话,就好像是他自己刚刚想到的一样)作了揶揄评论;(2)它制造了一种拖延的借口,一个很短的喜剧悬念,以便更深刻地揭示吉姆沉默的真正原因:他正在为不得不背诵他文章的标题而发窘。只有在一种讽刺的意义上它才是一个“完美”的标题,这讽刺之意精炼了吉姆所厌恶的学术话语的每一个特点。“迪克森已经读过,或者已经开始阅读数十篇相似的文章……”加着重号的词语告诉我们吉姆在阅读学术杂志时感到多么无聊和不耐烦。他对文章开头的一句进行了绝妙的结构分析,其中的每个常规学术术语都被依次加以讥讽,无须再加什么评论。接下来是吉姆对自己在学术上缺乏正确信念所作的别具特色的斥责,最终他因酒店就快乐的英国一题发表了一通乱七八糟的讲演而被解雇,偶然使自己得到了永久的解脱。我们终于得到了文章的标题,一个学究式研究的缩影。我相识的许多学术界读者对此都记忆犹新。这一表白满可以紧接着威尔森的问题而对叙事的内在逻辑不会造成什么损害,但那样的话喜剧效果就会大打折扣。
吉姆软弱无能的具体体现是他只是威尔森汽车上的一个乘客,是威尔森野蛮驾驶的一个无能为力的牺牲品。先前那句平庸而又明显是多余的关于迪克森眺望车外绿色原野的描述现在证明是有作用的。稍后几分钟吉姆从同一个窗子向外看时吃惊地发现“一张脸从九英寸之外盯着他的脸。”惊奇是与人物类型(威尔森的无能)结合一致的。漫不经心的精确语言创造了一种慢动作的效果(“九英寸之外”,“充满惊恐”,“挑选他一起来驾驶越过”)与迅即就要发生的碰撞形成了一个喜剧式的对比。读者并没有被马上告知发生了什么事,但通过重构人物的惊讶警恐,被诱导作出了这样的结论。这一切都取决于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