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一
胧,几乎叫人分辨不出暗影——可是阳光仍然明亮得能够把这个斜桥分成对称的两半,一半比较阴暗,另一半比较明亮,形成一个尖嘴直指着斜桥的下端,水在那里沿着斜坡升上来,在海藻中间拍击着。
小轮船逐渐挪近这个从阴影中浮现出来的三角形石坡;轮船的动作本身也是侧斜的,而且缓慢得愈来愈接近于完全停顿。
海水在斜桥的凹角里均衡地。有节奏地涨落着,虽然涨落的幅度和节奏有轻微的变化;肉眼可以看得出这些变化,但总不超过十公分和二三秒钟。在斜桥的下端,大簇的绿色海藻随着海水的涨落,时而隐没,时而露出水面。不时有一个较强的回头浪打乱了海水有节奏的摇晃:两股水撞在一起,发出一下清脆的打击声,进出的水花溅射到堤壁上较高的地方。这种回头浪的间隔距离显然是固定的,虽然间歇的时间有长有短。
轮船继续挪动,船边和斜桥的边平行;只要轮船继续沿着防波堤前进——或者假定它在继续前进——船和斜桥间还存在着的那段距离就会逐渐缩小。马弟雅思在设法找寻一个标记。在斜桥的凹角里,海水一涨一落地冲击着褐色的石头堤壁。这里离海岸已相当远,水面上再也看不见那些把港口弄得脏兮兮的零碎漂流物。斜桥脚下随着海浪时沉时现的那些海藻——鲜洁而又光亮,像从海底里捞起来的一样;它们大概从来不曾在水面上露出过很久时间的。每一个小小的波浪冲上来的时候都要带上来一些松散的海藻,马上又把它们带着后退,使得它们的纠缠在一起的带状根茎软绵绵地平摊在湿淋淋的石头上,顺着斜坡的方向躺着。不时有一个较强的浪头冲得高些,退下去时把一小潭闪着亮光的水遗留在石块的缝隙中,把天空反映出来,可是只经过短短的几秒钟就干涸了。
马荣雅思终于在斜桥背后的笔直的堤壁上找到了一个8字形符号;这符号刻得相当明确,可以用作标记。符号的位置恰好在他的对面,换句话说,再过去四五公尺就是那斜桥从堤壁那儿突出的所在,这标记就在那个所在的左面。一个浪潮涌来,把标记淹没了。他尽力不挪动眼睛,继续盯着标记原来的位置。三秒钟以后,他又看见了那个位置,可是他不能肯定他正在望着的就是那个标记:石头上还有别的凹凸的地方,样子看来完全像——也并不更像——他记忆中的那两个连在一起的小圆圈。
什么东西跌了下来浮在水面上,是从防波堤上扔下来的——是一个纸团,颜色和普通香烟壳子的颜色相同。在斜桥的凹角里,水涌了上来,恰好撞着从斜桥上冲下来的一个较猛的回头浪。这个定期的冲击恰好发生在漂浮着蓝色纸团的地方,纸团在冲击声中被水淹没了;几滴水花溅射到陡削的堤壁上,同时一个猛烈的激浪再一次淹没了那簇海藻,还继续冲上去,一直淹没了石块间的缝隙。
浪头马上退走;柔软的海藻平摊在被水打湿的石头上,一簇簇地朝着斜坡的方向并排躺着。在那个明亮的三角形里,小潭的水反映着天空。
那潭水还没有完全流光以前,水面的亮光突然昏暗起来,仿佛被一只大鸟飞过这没似的。马弟雅思抬头仰望。一只冷酷的灰色海鸥从后面飞来,用同样缓慢的速度,又一次沿着横弹道线飞翔;两只翅膀动也不动,向两边展开,构成两个弧形,两个翅尖稍微下垂,头向右边倾倒,用一只浑圆的眼睛观察着水面——不是水面就是那条轮船,或者什么都不是。
那潭水如果是被一只海鸥的投影遮没的话,从它们双方的位置看来,无论如何是不可能的。
在那个明亮的三角形里,石块之间的缝隙已经干了。波浪在斜桥的最下端涌上来,把海藻冲得向上翻倒。左边离开四五公尺的地方,马弟雅思看见了那个刻成8字形的标记。
那是一个横8字:两个圆圈大小相等,直径稍稍小于十公分,两圆相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