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部 21-25
头的鸥鸟从大路上腾空而起……沿途都有绿色的界碑,上面长满了蓟草,界碑以外是无边无际的平原,别无他物……耸立在篱笆和沟壑之上的向日葵,粉刷得干干净净的农舍的麦秸遮阳棚,涂了红边的好看的小窗户……你,古罗斯的根基,这里感情更真挚,斯拉夫的自然景色更娇艳!’”
她聚精会神地听着,后来蓦然问道:
“告诉我,你为什么把歌德写的那段话念给我听?就是讲他离开弗雷德里卡的那段,说他突然在幻觉中看见一个骑士策马前行,穿着金边灰坎肩。那段话是怎么说的?”
“‘这个骑士就是我自己,我身上穿着从未穿过的金边灰坎肩。’”
“嘿,这的确有点奇妙和骇人。后来你说,每个人年轻的时候都幻想过一件心爱的坎肩……他为什么抛弃了她呢?”
“他说他一向听从他的‘恶魔’调遣。”
“对了,你也快不再爱我了。嘿,你说实话,你最想望的是什么?”
“我想望什么?我想当个古代克里米亚的可汗,同你一起住在巴赫契萨拉伊宫里……整个巴赫契萨拉伊宫殿坐落在峡谷中,山石峨嵯,气候炎热,不过宫殿里总是阴凉,有喷泉,窗外有桑树……”
“别扯淡,说正经的!”
“我说的是正经话。要知道我在生活中始终有点爱胡言乱语。譬如说,你看这草原上的鸥鸟,这就是草原和海洋的结合……尼古拉哥哥过去常常嘲笑我,说我是个天生的傻瓜,我很不好受。后来有二次我在书上留心到,笛卡尔①说过,在他的精神生活中,明确的、合理的思想只占最微不足道的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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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笛卡尔(1596—1650),法国杰出的哲学家、物理学家、数学家和生理学家。
“这有什么呢,你那宫里有后宫么?我说的也是正经话。你亲口对我说过,记得吗?你说在男人的爱情中掺杂着各种各样的爱,你爱过尼古林娜,后来又爱娜佳……你有时对我坦率到不留情面的地步,不是吗?前不久你甚至谈到我们的哥萨克女佣人,也说过类似的话。”
“我只不过说,看着她的时候,我非常想到盐沼地的草原上去住帐篷。”
“喏,你看,是你亲口说的吧,想同她一起住帐篷。”
“我没说同她一起。”
“那么究竟同谁呢?哟,麻雀又来了!我真怕它们飞进来撞到镜子上!”
于是她一跃而起,笨拙地拍了几下手。我一把搂住她,吻她裸露的肩膀、大腿……她身体各部分的凉热差异最令我激动。
二十二
傍晚时分,暑气消散,太阳落到屋后去了。我们在玻璃窗的走廊里,在靠近朝院子开的窗户旁喝茶。她现在很用功读书,用功的时候总找哥哥问些问题,哥哥很高兴指点她。黄昏时分,万籁俱寂,只有燕子掠过院子,飞旋而上,消失在远空。他们在说话,我在旁边听:“哎,山上那个女人在割麦子……”歌中唱的是农民在山上收割。起初歌声平缓、悠扬,充满离愁别恨,后来变得坚定雄壮,出现了自由、豪放、勇敢、威武的调子:
在高高的山下,
有一队哥萨克,
纵马急驰而过!
歌声曼曼,充满忧伤,它赞颂一支哥萨克队伍怎样经过山谷,英雄多罗申科①怎样带领这支队伍;他走在大家前面,后面跟着萨盖达奇内②:
为啥舍弃老婆,
换来烟袋一窝,
你这个合家伙……
歌声转慢,好似叹息世上竟有这样的怪人。紧接着是特别欢快自由的旋律:
老婆不能把我拖,
哥萨克一上路,
烟叶烟袋窝,
缺一都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