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人生》 第九节
在细长的林木和被鸟粪覆盖的岩石间攀行。
如果要找证据,我必须阅读他遍及全国各地的手下(也就是他派去伊斯坦布尔的密探)所留下的种种记录。读了那本书之后,他的儿子迷失了方向,不但拒家人于千里之外——这点或许归因于年轻人的叛逆——对生命的丰饶,亦即“时间无法展现的对称性”,同样不屑一顾。他被某种“盲目的势力”牵着鼻子走,对“保存在每件物品中琐碎细目的全体性”反抗到底,并屈从于一种“自我毁灭的渴望”。
“一本书可能有这等能耐吗?”妙医师说:“那本书,不过是大阴谋手中的一颗棋子罢了。”
他仍然没有低估这本书及作者。当我读他的朋友和密探们所作的报告,以及他们保存的记录时,亲眼看到上面写着这本书的效力与作者的意图背道而驰。作者本人是贫困的退休公务员,优柔寡断,甚至无法勇于坚持自己的信念。“这个人随着东渐的西风,带着一种叫做遗忘的瘟疫,腐化人心,迫使我们建立懦弱的人格,清除我们的集体记忆。他软弱,无聊透顶,微不足道!他已经死了,被摧毁,也被消灭了。”对于这位作者之死,妙医师显然毫无遗憾。
有一段时间,我们无言地攀上一条羊肠小径。带着光泽的闪电,在飘忽不定的积雨云中穿梭,但未闻雷鸣,仿佛看电视时把音量调到静音一般。当我们登上丘顶;不仅可看到妙医师的土地,还看见井然坐落于平原中的小镇,那像极了勤劳家庭主妇摆设的餐桌。另外,我们也瞧见红砖屋顶、有着细长叫拜楼的清真寺,以及向外延伸的街道,麦田与果园组成的鲜明分界线,区隔了小镇内外。
“早上,我都是赶在老天爷唤醒我之前起床,迎接新的一天。”妙医师说,一边研究眼前的景色:“太阳自山后升起,但燕子知道,在其他地方,几个小时前太阳便已经升起了。有时候,我会在早晨一路走到这里,迎接前来问候我的太阳。那时的大自然是静止的,蜜蜂和蛇尚未开始活动喧闹。大地与我互问,这一刻为何我们身在此处,为了什么目的,到底有何崇高的意图。凡夫俗子中,很少人能抱着与大自然保持和谐的态度,思考这些问题。如果人类能多思考,脑袋里就不会有那么多从他处取得的可怜想法,而是与对方互动思考;他们从不靠对大自然深思熟虑的方式,创造新发现。他们全部软弱无能,无聊到家,而且脆弱不堪。
“早在发现来自西方的大阴谋之前,我便已认识到,要能够不被他人制伏,必须具备力量和决心。”妙医师说:“我们忧郁哀伤的街道、受难多时的树木,还有鬼影般的灯光,对我产生不了任何作用,我只是漠然以对;我把自己打理妥当,整合时间概念,拒绝向历史或想主导历史的人屈服。我干吗低头?我信任自己。因为我相信,其他人也对我的意志力及我生命中诗意的正义有信心。我确信他们与我心灵契合,他们也寻得了我们这个时代的史册。我们默契十足,透过密码互通有无,爱侣般热烈往还,举办秘密集会。亲爱的阿里老弟,这史上第一回的商人大会,就是我们长久奋斗与精心策划的成果。这番行动需要愚公移山般的毅力,我们的组织架构更是像蜘蛛网般精密。无论如何,西方势力再也无法妨碍我们了。”
他停顿了一会儿,又补充一些情报:我和美丽的妻子离开古铎之后,火势蔓延了整座小镇。当地消防队虽有政府支援,对大火仍束手无策,这绝非巧合。难怪那些暴徒,也就是受到报纸煽动起而作乱的乌合之众会眼眶含泪,目露愤慨。妙医师那些凭直觉感知自己灵性、诗意和记忆被掠夺的悲痛商人朋友,也有一样的神情。假如我已经知道那些车子都是被人纵火焚烧,知道有人开枪,知道有人——而且是他们自己人——因此送命,那又会如何?这整件事皆由地方行政长官本人教唆,加上当地政党相助,以这场集会威胁法治为由,阻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