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卡睡觉时和清晨
卡整整睡了十个小时二十分钟。有一阵梦见下雪了。之前不久卡透过半开的窗帘看见外面白色的街道上,雪又开始下了起来,昏暗的灯光把写着卡尔帕拉斯旅馆的粉色招牌照亮了,灯光下雪显得格外的轻柔:卡尔斯街道上的枪声被这奇怪而又神秘的轻柔的雪吸收了,所以卡才能整夜那么安静地睡着觉。
然而,被一辆坦克和两辆军车袭击的宗教学校宿舍,就在隔着两条街的不远处。冲突没有发生在大门(从这个门仍然可以看出当年亚美尼亚铁匠们的高超手艺)附近,而是在高年级宿舍和会议室的木门前,士兵们先是恐吓性地在积雪的院子里向黑色的夜空开枪。伊斯兰政教徒中最富有战斗经验的人都去了民族剧院,并且在那儿遭到拘捕,所以宿舍里留下的这些人,要么是没有政治经验的,要么就是不太关心这些事情的学生,可是在电视上看到的场面让他们热血沸腾,他们在门背后用桌子、条凳修起一道壁垒,一边喊着口号:“安拉至大!”等着。有一两个失去了理智的学生把他们从食堂偷来的刀叉从卫生间的窗户朝士兵们的头上扔去,他们还想用手中惟一的一把手枪和这些士兵们玩玩游戏,结果招来了一片枪声,一个身材漂亮、面容姣好、瘦瘦的学生脑袋中弹,倒下死了。学校里所有的学生都被赶上了车,押往警察局,一路上还挨了揍。其中大部分初中生穿着睡衣,一个劲地哭着;还有一些学生本来态度就并不那么坚决,纯粹是为了想找点事做才参加的反抗,现在都后悔不已;还有些学生是真正的战斗者,脸和眼睛都已被打出血了。整个这一过程中,雪下得正紧,因而整个城市很少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城市里大部分人都还没睡,可是他们不是在注意窗外和街上,而是仍然在盯着电视。民族剧院里的现场直播中苏纳伊?扎伊姆宣布完这不是一场戏,而是一场革命之后,士兵们把大厅里的捣乱分子集中了起来,并且用担架抬走了尸体和伤者。这时,所有卡尔斯人都很熟悉的副市长乌曼先生走上了舞台,用他那任何时候都很正式、有些神经质、但令人有安全感的声音(因为第一次面对“直播”,所以还显得有些紧张),发布了到第二天十二点之前在卡尔斯不准上街的禁令。他下来后,没有谁再到舞台上去,所以接下来的二十分钟里,卡尔斯的观众们在屏幕上看到的是民族剧院的幕布,然后直播中断,随后同一块幕布又在舞台上出现了。过了一会儿,幕布缓缓拉开,整场“晚会”在电视上开始重播。
这种状况使那些在电视机前想弄清楚城里到底发生了什么的大部分卡尔斯观众感到了一种恐惧。那些睡得迷迷糊糊和喝得半醉的人们,陷入了对时间的混乱感,有些人甚至觉得晚会和死亡还要再来一次。有些对事件的政治方面不感兴趣的观众,正如我多年后要做的那样,把这次重播看作是一次新的机会来弄清楚卡尔斯那天夜里所发生的一切,因此他们开始认真地看了起来。
这样,当卡尔斯观众们重新看着冯妲?艾塞尔模仿前女总理哭着接见美国客人,还有拿着某个广告片开玩笑,随后充满激情地跳着肚皮舞的时候,人民平等党在哈立特帕夏商城的总部正受到一支专业特工小组的秘密搜查,那儿惟一的一个人,一个库尔德杂役遭拘捕,柜子和抽屉里的所有纸、本统统被收了起来。开着装甲车的警察们,为了搜捕,已在前一天夜里一个个地摸清了党的市领导组织成员家的位置,以分裂国家和库尔德民族主义的罪名挨个儿将他们抓了起来。
卡尔斯的库尔德民族主义者不只是他们。早晨通往迪戈尔的路上,发现了一辆燃烧过的穆拉特牌出租车,当时大雪还没盖住这辆车,车里发现了三具尸体,根据警方的通报,他们是支持库尔德工人党的游击队。这三个年轻人几个月前就为渗入城市作了准备,但晚上事态的发展使他们感到恐慌,他们决定乘这辆出租车向山上逃跑,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