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翼 三
就是夏天信吾也讨厌喝冷饮。原先是保子没有让他喝,不知不觉间也就养成了这种习惯。
不论早起,还是从外面归来,他照例首先喝一碗热粗茶、这点菊子是非常体贴的。
观赏葵花之后回到家中,菊子首先忙着给信吾沏上一碗粗茶。信吾呷了一半,换了一件单衣,端着茶碗向廊沿走去,边走又边呷了一口。
菊子手拿凉手巾和香烟尾随而来,又往茶碗里给他斟上热粗茶。站了一会儿,又给他拿来了晚报和老花镜。
信吾用凉手巾擦过脸之后,觉得戴老花镜太麻烦,于是他望了望庭院。
庭院里的草坪都已经荒芜。院落尽头的犄角上,一簇簇的胡枝子和狗尾草像野生一样生长。
胡枝子的那一头,蝴蝶翩翩飞舞。透过胡枝子的绿叶间隙隐约可见,似是好几只蝴蝶在飞舞。信吾一心盼着,蝴蝶或许会飞到胡枝子上,或许会飞到胡枝子旁边,可它却偏偏只在胡核子丛中飞来飞去。
望着望着,信吾不由觉得胡枝子那一头仿佛存在一个小小的天地。在胡枝子的绿叶间忽隐忽现的蝴蝶翅膀美极了。
信吾蓦地想起星星:这是先前在一个接近满月的夜晚,透过后边小山的树林子的缝隙可以望见的星星。
保子出来坐在廊沿上,一边扇团扇,一边说:“今天修一也晚回来吗?”
“嗯。”
信吾把脸转向庭院。
“有胡枝子的那头,蝴蝶在飞舞吧,看见了吗?”
“嗯。看见了。”
但是,蝴蝶似乎不愿意被保子发现似的,这时候,它们都飞到胡枝子上方了。
总共三只。
“竟有三只呐。是凤蝶啊。”信吾说。
以凤蝶来说,这是小凤蝶。这种类,色彩并不鲜艳,凤蝶划出一道斜线飞过木板墙,飞到了邻居的松树前。三只整整齐齐地排成一列纵队,间隔有致,从松树中迅速飞上了树梢。松树没有像庭院的树木那样加以修整,它高高地伸向苍穹。
过了一会儿,一只凤蝶从意料不到的地方低低地飞过庭院,掠过胡枝子的上方飞去了。
“今早还没有睡醒,两次梦见了死人哩。”信吾对保子说,“辰巳屋的大叔请我吃面条哩。”
“你吃面条了吗?”
“哦?什么?不能吃吗?”
信吾心想:大概有这样一种说法,梦中吃了死人拿出来的东西,活人也会死的。
“我记不清了,他拿出了一小笼屉养麦面条,可我总觉得自己好像没吃。”
似乎没有吃就醒过来了。
至今信吾连梦中的面条的颜色,面条是盛在敷着竹箅子的方屉里,这个方屉外面涂黑,内面涂红,这一切都记得一清二楚。
究竟是梦中看见了颜色,还是醒来之后才发现颜色?信吾记不清了。总而言之,眼下只有那笼屉养面条,记得非常清楚。除此以外,其他都已经模糊了。
一小笼屉养面条放在铺席上。信吾仿佛就站在那跟前。辰巳屋大叔及其家属都是席地而坐,谁都没有垫上坐垫。信吾却是一直站立着,有点奇怪。但他是站着的。
只有这点,他朦朦胧胧地记住了。
他从这场梦中惊醒时,就全然记住了这场梦。后来又入睡,今早醒来,记得更加清晰了。不过,到了傍黑,几乎又忘却了。只有那一小笼屉养面条的场面还隐约浮现在脑海里,前后的情节都无影无踪了。
辰巳屋大叔是个木匠,三四年前年过七旬才过世。信吾喜欢具有古色古香风格的木匠,曾让他做过活儿。不过,彼此之间的关系尚未至于亲密到他过世三年后仍然梦见他的程度。
梦中出现养面的场面,仿佛就是工作间后头的饭厅。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