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节
他乘上出租车去同久子会面,不是在霭霭晚霞的时辰,而是在下午三点钟左右。
镇上的天空燃烧着淡淡的霞红。透过车窗玻璃,眼前的市镇一片浅蓝的颜色。从落下的驾驶席前的遮阳玻璃看见的天空,是不同的颜色。银平便向司机的肩膀探过身去问道:“天空是不是呈现一片淡淡的霞红色?”
“是啊。”司机用无所谓的口吻答道。
“是染上了霞红吗?什么原因呢?莫不是我眼睛的关系?”
“不是眼睛的关系。”
银平仍然探着身子,闻到了司机旧工服的气味。
打那以后,银平每次乘出租汽车,都自然而然地感到眼前是一片淡淡的桃红色世界和淡淡的蓝色世界。透过车窗看到的是浅蓝色。相形之下,从落下的驾驶席前挡阳玻璃看见的,却成了桃红色。他本以为仅此而已,不料实际上天空。市镇房屋的墙壁、马路连街村的树干也出乎意料地都抹上了桃红色。银平不能相信了。春秋两季里,一般行车多是关闭客席的车窗,而打开驾驶席的窗口。银平的身份不是到哪儿都能乘小汽车的,不过每次乘车,这种感觉总重复出现。
于是,银平形成一种习惯的想法:司机的世界是温暖的桃红色,客人的世界则是冰冷的浅蓝色。客人就是银平本身。当然,通过玻璃的颜色看到的世界,是清明澄澈的。东京的天空或是街道,都凝聚着灰尘。也许是浅桃红色的吧。银平常常从坐席上探出身子,将双肘支在司机身后的靠背上,凝望着桃红色的世界,混浊空气的温热使他的心情烦躁起来。
“喂,老兄!”银平真想把司机揪住。这可能是要对某种东西的反抗或挑战的苗头吧。假使把司机揪住,他也就快要成为狂人了。银平迫近司机后面,即使露出咄咄逼人的神色,市镇和天空似乎也都是桃红色的,在光天化日之下,是不构成对司机的任何威胁的。
另外,也没有什么可威胁的吧。银平通过出租汽车的窗玻璃的光怪陆离,第一次分辨出淡桃红色的世界和浅蓝色的世界,那是在去会见久子的路上。而他向司机的肩膀探过身去,那是会见久子的姿势。在这种出租汽车上,银平总是想起了久子。
从司机的旧工服发出的气味,不久便引来了久子蓝哗叽服的香味,尔后从哪个司机身上都感受到久子的气味。即使司机穿上新工服也是一样,没有变化。
第一次把天空看成桃红色的时候,银平已被学校革职,久子也已转校,两人背人耳目悄悄地幽会了。银平担心事情会演变成后来的这个样子,曾悄悄对久子说:“可不能跟恩田谈啊。只有我们两人知道的秘密……”
久子好像是在秘密的场所里,脸颊染红了。
“能够保密,就会感到甜蜜、愉快。一旦泄露,就会变成可怕的复仇鬼闹翻了天的。”
久子脸上露出了酒窝,向上翻了翻眼珠,凝视着银平。这是在教室廊道的一头。
一个少女跳起抓住靠窗的樱枝,就像抓住单杠悠荡着身体一样,树枝摇晃个不停,树叶摩挲声,透过走廊上的窗玻璃,也是能够听得见的。
“恋爱,除了两个当事人以外,是绝不能有第三者的。听明白了吗?就说恩田吧,现在已是我们的敌人,成了社会上的耳目之一啦。”
“可是,说不定我会对恩田谈呢。”
“那可不成。”银平害怕地环视了四周。
“太痛苦了呀。假使恩田体贴地问我:阿久你怎么啦,我可能就瞒不了她呐。”
“干么要同学体贴呢?”银平加强语气说。
“我一见到恩田,一定会哭出来。昨天我回家,用水洗了洗哭肿的眼睛,可还是不解决问题。夏天冰箱里有冰块可能好用些……”
“别那么漫不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