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节
面面红旗通过其间,我只觉得美极了。”
他们两人所在坡下的护城河被填平了,从傍晚到夜间变成高尔夫球的练习场。
那对面的电车道上,屹立着银杏街树,黑色的树干在一簇簇嫩叶的下面显得特别醒目。黄昏的天空在树梢顶端笼罩上桃红色的雾霭。町枝用手抚摩着水野膝上的狗脑袋。水野双手紧紧握住町枝的这只手。
“我在这里等你的时候,仿佛听到了低沉的手风琴声。我闭上眼睛就躺下来了。”
“什么曲子?……”
“是啊,好像是《君之代》……”
“《君之代》?”町枝吓了一跳,她靠近了水野。
“什么《君之代》,水野你不是没当过兵吗?”
“每天晚上很晚,也许是我收听广播《君之代》的缘故吧?”
“每天晚上我都静静地说声:水野,晚安!”
町枝没有把银平的事告诉水野。町枝没有感到自己曾被一个奇怪的男人缠住搭话。而且早就忘记了。银平正躺在嫩草坪上,要看还是能够看见的。她岂止没有看他,即使看见他,也没有注意到他就是刚才那个男子吧。银平则不能不注意他们两人。一阵泥土的凉气爬上了银平的脊背上。可能这是处在穿冬大衣和暖的大衣之间的季节吧,银平却没有穿大衣。银平翻过身来,面向町枝他们两人。他不是羡慕他们两人的幸福,而是诅咒他们两人。他闭上眼睛不久,就浮现出一幕幻影:仿佛看到他们两人乘着熊熊的烈焰从水上漂荡而来。他觉得,这般情景证明了他们两人是不会永远幸福的。
“阿银,姑妈真漂亮啊。”
银平仿佛听见了弥生的声音。银平曾和弥生双双坐在湖边的盛开的山樱树下。
樱花倒映在水中。不时传来小鸟的啁啾声。
“姑妈说话时露出牙齿,这是我最喜欢的。”
说不定弥生会感到遗憾:那样一个美人为什么嫁给像银平父亲这样的一个丑男子呢?
“父亲和姑妈是唯一的亲兄妹。我父亲说,阿银的父亲既已过世,让姑妈带着阿银回到我们家住好了。”
“我不干!”银平说罢,涨红了脸。
他仿佛要失去母亲而觉得厌烦,还是能和弥生住在一起而感到腼腆呢?也许两者兼而有之。
那时节,银平家中除母亲外,还有祖父母以及大姑妈。她是离婚回到娘家的。
银平虚岁十一那年父亲死于湖里,他头部带有伤痕。有人说,他是被人杀死扔在湖里的。他喝了湖水,也像是溺死的。也有人怀疑,可能是在岸边和什么人争吵被推下水中。令人可恨的是,弥生家里有人指桑骂槐,说银平的父亲大可不必特地到妻子老家来自杀嘛。十一岁的银平痛下决心:假使父亲是被人下毒手,就非要找到这个仇人不可。银平到了母亲老家,就来到了浮上父亲尸体的附近,躲在胡枝子的繁枝茂叶之中,观察过往的行人。他想绝不让杀死父亲的人平安无事地通过这里。有一回,一个牵着牛的男人走过来,牛发起脾气。银平吓晕了。有时还绽开了白胡枝子花。银平折了一朵花,带回家里,夹在书本里做标本,他发誓要报仇。
“就说我母亲吧,她也不愿意回家呀。”银平对弥生愤愤地说。
“因为我父亲在这村上被人杀了。”
弥生看见银平刷白的脸,吓了一大跳。
弥生还没有告诉银平,村里人传说银平父亲的幽魂会在湖边出现呐。据说只要经过银平父亲死亡的那湖岸边,就会听见脚步声尾随而来。回首顾盼却不见人影。
拔腿就逃跑,幽魂的脚步不能走动;人跑远了幽魂的脚步声也就听不见了。
连小鸟的啁啾声从山樱梢顶转到下面的枝头,弥生也都联想到幽魂的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