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的时刻，总有人会跑到李治面前为他求情。

    刘仁轨明白，没那么简单。

    所有人都明白，眼前并不是皇帝能不能把一位枉法的官员正法的问题，而是皇帝和皇后如何处置曾经帮他们铲除元老势力的功臣的问题。王义方肯定也明白其中的道理，但他告诉自己，自己领着侍御史的薪水，就得对得起自己的职责。我的工作就是弹劾不法，哪怕对方是皇帝最宠爱的大臣，即便是死，也在所不辞！

    王义方找到了自己的母亲，他唯一不能释怀的就在这里。

    “孩儿不孝，弹劾则危及至亲，不弹劾则尸位素餐。娘啊，儿子该如何决断！”

    王母慈祥地看着自己的孩子，王义方本以为母亲会惊慌失措，可从母亲的眼神中，他看到的只有慈祥。王母安静地说：“昔王陵之母，杀身以成子之名。汝能尽忠以事君，吾死不恨！”王义方蓦然站起，朝着皇宫走去。他提交了一份令朝廷百官丧胆的上书：李义府擅杀六品寺丞，其罪可诛！

    按照当时的规定，被弹劾者必须挪步低头，站到朝堂下方，与站在上头的御史当庭对质。但李义府明显不把这制度放在眼里，他款步来到朝廷，见王义方正在念奏章，立刻打断，开始辩解。此举刺激了李治的神经，李治指着李义府，怒火冲天道：“李义府你退下去，下去！”李义府以为这是皇帝在演戏，站那里不退，还左瞧瞧右看看，想瞅瞅众人的表情，如有谁有一丝高兴的神色，他日后一定弄死那人。

    李义府的行为触怒了李治，更激怒了王义方。

    王义方暴怒，厉声呵斥李义府，震天响的怒斥声在朝堂上空飘荡，百官震骇，李治也惊得说不出话来。李义府委屈地瞧了一眼李治，又瞟一眼王义方，恨恨地退下去了。王义方继续念奏章，将李义府罪状一一列举。

    在场的人都明白，王义方的日子不久了。事后，李义府逍遥法外，而王义方，因为侮辱朝廷重臣，被李治贬到莱州（山东莱州）任司户参军。朝廷几次提拔官员，任凭王义方为民办事，依旧待在原地。他辞去了官位，客居昌乐（山东潍坊），教书传道，影响甚广。后来，王母去世，王义方回泗州守孝三年，隐居不出，从此没了消息。

    王义方是幸运的。

    在李义府的关照下，很多人日子过得比他惨，几乎所有敢说话的人都被整死，留下的都是些称赞李治放屁是“乾坤宝气”马屁精。长孙无忌完了，褚遂良也完了，韩瑗完了，但武皇后似乎不想让事情就这么完了，她不是那种容易满足的人。长孙无忌的确完了，但他并没有死。

    不把他们全都弄死，她总觉得心里头有块疙瘩。

    她让许敬宗自己看着办，许敬宗将武皇后的意思转达给了中书舍人袁公瑜，他让袁公瑜自己看着办。袁公瑜办事得力，得令后，他一路往黔州而去。他开始审查，实际上是武皇后的旨意，但他摆出的是皇帝的问候。一连几天，袁公瑜都摆出一副痞子的架势，几乎把年老的长孙无忌逼疯。

    最后，袁公瑜说出了李治的意思：“您自杀吧！”

    长孙无忌听罢，知道大势已去，在房梁上搭了条绳子，上吊自杀了。

    听说长孙无忌死了，许敬宗欢喜无比。

    但武皇后的仇恨还没消散，她不会满足现状，她让人去把韩瑗和柳奭也弄死，要死得不留痕迹。

    很可惜的是，就在信使到韩瑗那里去的时候，韩瑗前几日刚刚死去，入了棺材。信使怕武皇后不放心，特意挖出棺材，在韩瑗尸体上补了两刀，这才算踏实。人在象州的柳奭，日子过得更惨，他还在好好反思自己以前的日子，却被武则天派出去的使者拉出去一阵狂打，竟然给活活打死了。

    武则天鼓动李治下令将长孙无忌、柳奭、韩瑗三家全部法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