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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以复加的程度,以至于我仿佛觉得,我简直像是赤贫粉揉成的穷酸面。贫困乃是我的血液,我的精华,我的本质,它流遍了我的全身,滋补着我的肉体和灵魂。我写这本书时,住在世界一流繁华大都市的一座豪华大饭店里。我很有钱,但我不会嫌弃众穷人,因为我就是穷人,就是他们。假如我喜欢在他们面前像孔雀开屏那样神气活现的话,那我会感到遗憾。或者说白了,我干吗不放开手脚大摆阔气,表现得更傲慢,更蛮横,更无礼。

    “我会有一辆黑色的无声汽车,油光锃亮,我坐在车后头,无精打采地打量着外面一贫如洗的景象。在贫困面前,我带着我的随从,前呼后拥,个个衣着讲究,佩金戴银,故意让贫困看着我经过,让穷人(我从来就没有摘掉穷人的帽子)看着我坐在豪华的轿车里,听不到马达的任何噪音,缓缓而行,春风得意,极尽人间体面风光。如果我愿意,不妨再搞一套。”

    同史蒂利达诺在一起,我是一贫如洗,回天无力,在欧洲的一片不毛国土上,学会了干巴巴的诗歌格式。有时候,面对大自然,我不寒而栗,不禁抒发几声诗的叹息。

    在上面几页里,我曾这样描写过:“……暮色笼罩着的田野”。我当时并没有想象到它酝酿着严重的危险,掩护着要杀死我或拷打我的武士。相反,这片田野温情脉脉,洋溢着母爱和善意,弄得我倒担心自己依然故我,难以进一步与这一大片好意打成一片。经常有这样的情况,在夜色苍茫中,我突然从一列货车上跳将下来,到荒野里游荡,侧耳聆听星夜荒野蠢蠢欲动的声息:我蹲在乱草丛中,害怕时便站起来,面对风吹草低木然不动。我有时把荒野假设成传播社会新闻的舞台,我亲自安排各种角色登台,他们象征性地、惟妙惟肖地重演着我的真实悲剧,直到死亡为止:在两棵孤立的柳树之间,一个年轻的凶手一手揣在口袋里,慢慢地扣动着手枪的扳机,从背后向一位农夫射击。用想象参加人间冒险,是否会感动周围的草木,使它们得到痛快淋漓的感受?我理解这里的一草一木。我不再去刮拉碴胡子(当时萨尔瓦多对我的胡子很反感),更有甚者,我像枝蔓一样不修边幅。

    萨尔瓦多不再对我说一句有关史蒂利达诺的事。他越来越下道,竟供其他流浪汉寻欢作乐,不是钻小胡同,就是在一张破床上鬼混。

    “同这家伙做爱,得有怪癖才行。”有一天,史蒂利达诺同我谈起萨尔瓦多时如是说。

    “无奇不有的怪癖,既温柔体贴又宽厚仁慈,会去爱丑陋、邋遢、怪模怪样的家伙!”

    “你总能找到男孩吗?”

    “我才不找呢。”他说话时露出又稀又黑的牙齿。好赖有人给一小袋子食品或一盒子剩饭。他一贯忠诚老实,总是不问青红皂白,一下子就完成了任务。他讨饭呆板得很。他的行乞生活如一潭死水,虽然清澈见底,但波澜不惊。就是这个既可怜又可耻的家伙,竟然会是我梦寐以求的完美偶像。兴许我当时梦见了我母亲,她比我还低三下四,我同她一起不断高升--尽管似乎想说下降这个词,或者另外一个表达向下运动的词。

    “高升,难啊,苦哇。”我说。

    高升导致耻辱。同她在一起,我进行了这场冒险,我把它写下来,以便美化浪言浪语和动作。

    我返回法国。我越过边界,没有碰到麻烦,但进入法国农村几公里后,法国宪兵把我抓了起来。我一身破衣服一看就是西班牙的。

    “证件!”

    我亮了亮又脏又破的身份证明,纸张经过反复折叠已经破烂不堪了。

    “还有登记本呢?”

    “什么登记本?”

    我这才知道有什么人体测量记录本,分明是侮辱人。流浪汉人手一册。每到一个宪兵站都要签章。他们不由分说把我抓进了监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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