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摆不定
杨俊捅了捅路粹臂腕,耳语道:“咱有正事回奏主公,待会儿若这小子醒了,必要跟进去啰唣。不如趁他睡着先去见驾,也省了许多麻烦。”路粹连连称是。
二人手捧敕令出中台院落,左转,过显阳门,至宣明门下就不能随便进了;刚想跟守门兵丁打听打听邢颙辞驾没有,就见前面黑黢黢的宫苑里飘过一团火光,拢目凝视半晌,才见两人徐徐行来——前面挑着灯的是虎贲中郎将桓阶,后面跟着一人,五十开外面沉似水,正是临淄侯家丞邢颙。
杨俊寒暄道:“原来是邢公,方才还想打听您出来没有,我等要面见主公。桓大人,您也没歇着啊!”
桓阶笑道:“主公没休息,我哪敢偷闲?”
邢颙却好像满腹心事,强笑道:“这么晚你们还要入见?”
杨俊拍拍怀里的敕令:“主公命我等议政,还等着回奏呢。”
“哦。”邢颙木讷地点点头,却道,“只怕主公心绪不佳,你等要多加小心……”扔下这么句没头没尾的话就走了。
杨俊、路粹颇感诧异,桓阶倒是热心肠:“我陪你们一同过去,若有差失也好从旁周旋。”
“有劳有劳。”二人随着他进了宣明门,又过听政门,却见正殿上一片漆黑。桓阶道:“方才主公与邢公在温室谈话,你们是复命,但去无妨。”
“邢公到底跟主公说些什么?”路粹不禁堪忧。
“我也不知,邢公出来才遇见的,我也不便问。”其实桓阶心里也没底,也想看个究竟。
三人都不再说话,按捺着忐忑的心绪,瞅着脚下漆黑的路。直等转入后宫才见几丝亮光——温室殿内只点着一盏昏暗的小灯,瞧不见一丝人影晃动,殿两旁的桐树在夜风吹拂下“沙沙”作响,仿佛鬼魅张牙舞爪,此情此景不禁使人胆怯。三人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稳住心神越走越近,却见曹操披着件锦衣独自坐于几案之后,二目无神地注视着前方。
到底看见我们没有?三人面面相觑,乍着胆子来到殿阶前跪倒,桓阶率先开言:“启禀主公,杨、路二位大人复命。”因为紧张,声音竟略有些发颤。
哪知曹操竟充耳不闻,吭也不吭一声。桓阶略抬眼皮,见他还是那样坐着,又不敢多看,提高嗓门又道:“我等复命。”依旧没动静。
桓阶、杨俊、路粹心头不约而同生出天塌地陷般的恐惧——莫非死了?!
三人几乎同时从地上跃起来:“主公!”
“我听见了……”
三人又同时矮了半截——全瘫倒了,吓的!真真虚惊一场。天下未宁、嗣子未定、不君不臣、大战在即,这节骨眼上若曹操真死了,这烂摊子怎么办?想想都害怕!
“你们进来吧。”曹操的声音阴沉无力。
三人这才擦去冷汗、连滚带爬进殿:“主公身体不适?”
“没有……就是有点儿心事……”
有点儿心事?仨人一看就知这事小不了!自赤壁战败以来还没见曹操这般憔悴——他弓腰驼背,双臂支在几案上,仿佛全身都寄托在这张几案上,只要稍稍一碰就会栽倒;脸色苍白、挂着冷汗,连眼角都耷拉着,素来炯炯有神的一双眼黯淡空洞,依旧凝视着黢黑的殿外,鬓边银发蓬松散乱;昏暗灯光下显得他脸上皱纹越发多了,条条阴霾如千沟万壑一般。其实平日未尝不是这副尊容,但人活的是精气神,精神一泄立刻就老!
三人方才吓糊涂了,这会儿都明白过来,邢颙是曹植的家丞,所奏之事能给曹操这么大打击,必然与公子相争有关,可究竟何事谁也不敢问。君臣相对片刻,反倒是曹操先打破沉默:“你等何事?”
“哦。”杨俊忐忑道,“合并州郡之事属下和袁公、凉公商议过,至于派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