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阏氏凛然玉石碎
元朔三年(公元前126年)的岁首转眼就到了,冬天刚刚进入草原时,军臣单于就已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河南地的丢失对他的打击太大了,当年那个十六岁的小子登上皇位的时候,他根本没想到有一天汉匈关系会演变成今天这种局面。
自从马邑之战后,每每想起长安城中的汉朝皇帝,他就有了一种隐隐的仓皇。那是他第一次见到汉朝出动三十万大军伏击匈奴的气魄,如果不是尉史泄密,那他早已魂归太阳神了。
河南地——哦!现今它已是汉朝的朔方郡——对他来说已是一帘凄凉的梦,醒来时,脚下的土地已变得残缺破碎。他该拿什么去见驰马引弓、风云一世的祖先呢?
军臣单于就在心力交瘁中走向了绝望,最终生命的烛火也熄灭了。他带着无尽的遗憾,带着对隆虑阏氏的挚爱离开了人世。
伊稚斜和于单围绕单于之位反目成仇,很快匈奴各个部落就陷入一场内战。烈风从狼居胥山生起,带着浓重的血腥味掠过广袤的草原,直到横亘大漠南缘的阴山北麓。
草原在悲歌中萧瑟!
苍山在悲歌中颤动!
单于庭在悲歌中飘摇!
匈奴人在这个季节舔着刀刃上的寒光,把兄弟姐妹的身躯当作磨刀石,把部族的血当作催生来春劲草的余吾河水,他们扯下微笑的面纱,用滴血的双手拉开漫漫冬夜的帷幕。
它一开始就是一场力量悬殊的较量,稚嫩的于单根本不是伊稚斜的对手,呼韩坤莫率领的军队像赶羊羔似的追着于单在余吾河两岸奔逃。伊稚斜放话说,他继承单于之位后,就要依照匈奴的风俗册立隆虑为阏氏……
隆虑阏氏终于又度过了漫长的一天,迎来了草原落日的余晖。可白天不好过,夜里更是难熬。她不知道,她将如何打发恐惧的时光,她更不知道还能不能活到明天。
她忧郁的眸子望着穹庐外一点点暗下去才收回目光,她环顾着空荡荡的居室,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寒战。
紫燕进来了,她敲打着燧石,费了好大的功夫,才点燃了一盏羊油灯。穹庐的墙壁上立时就映出两个修长的身影,而呈现在昏黄灯光下的,是青春不再的女人面容。
“有消息么?”
“听说于单太子已从余吾河畔南撤了,失败是肯定了的。以往只听说匈奴人杀起汉人来连眼睛都不眨,近来不断闻言,他们对部族的兄弟也是刀刀见血,大军过后,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唉!这到底是为什么?”阏氏叹息道。
“还不是为了争夺单于的宝座。听说伊稚斜已经自立为单于,太子不甘心啊!”
“这个伊稚斜,哀家早就看出他的野心,可单于就是不信,还想把辅佐于单的重任托付给他。结果单于尸骨未寒,他就向太子举起了刀。”
紫燕长叹一声道:“最后受苦的还是我们女人啊!”
“匈奴的风俗你又不是不知道,不论谁做了单于,哀家都难逃被立为阏氏的命运啊!”隆虑阏氏说着,禁不住流下了伤感的泪水。
一阵冷风掀开穹庐的皮帘,吹到阏氏的脸上,像针刺一样,那是军臣单于留给她彻骨的伤痕。她不能忘记单于弥留之际那一番催人断肠的嘱托,他伸出枯瘦的手,抚摸着阏氏额头的伤痕,言语中充满了愧疚。
“你不记恨寡人么?”
“臣妾怎么敢记恨单于呢?”
“让你受委屈了。”
军臣单于说的是那年她让张骞带走呼韩琅的事。那一天,军臣单于用皮鞭狠狠地抽打了她,并且在她的额头留下了永远抹不去的伤痕。
隆虑阏氏匍匐在地上,任凭皮鞭雨点般地落在她的身上。她没有丝毫的愤怒,也没有丝毫的后悔,只要儿子能够回到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