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落叶萧萧长安树
转眼间刘彻离开京都三个多月了,时序已到了八月。
自送走父皇后,刘据一直处在心绪不宁的彷徨中。
那天,看着浩荡的车队驶上咸阳北原,他才收回忧郁的目光。他想说的话太多了,可父皇却没给他机会。
在刘彻离开京城的日子里,尽管讲述《春秋》的活动仍在博望苑按部就班地继续,尽管每日都有大臣前来请示朝事,可刘据的精神却无论如何也集中不起来,他挥不去父子相别时的冰冷。他感觉许久以来所担心的事似乎在日益临近。因此,在石德讲书时,他常常走神。
石德任太子太傅较晚,面对的是而立之年的刘据。刘据对军国大事不仅关注,而且总是与史载前事比较,形成自己的见解,这给他留下了博学慎思的印象。这使他不得不调整教授方法,更趋向于从微言切入,从一时一事引发议论。
刘据对这种方法很喜欢,他们的议论常常碰出智慧的火花。这比之过去更实事求是,更心地默契,两人的关系渐渐地超越了君臣和师生,而带了挚友的意味。
可这超乎师生的关系发展下来,就发生了微妙的变化。石德的情感在不知不觉间向刘据一边倾斜,他也顺着太子的思路而对皇上的朝事颇有微词。
他们今天讲的是“鲁隐公十一年冬十一月”发生的一件事情,那位羽父先想说服鲁隐公杀了自己的弟弟,让自己当宰相,当他的请求被拒绝后,竟然背叛了鲁隐公,转而去煽动桓公弑兄自立。
石德讲到这里,借题发挥道:“殿下,一部《春秋》言尽兴废之理。而朝之兴废,在于用人。依臣看来,这鲁隐公兄弟都算不上明君,像羽父这样的乱臣贼子,朝三暮四,无非图私利耳。然他们却不能识其面目,难免不祸起萧墙啊?”
可他却没有从刘据那得到满意的回应,等来的确是沉默。
石德很不满足,站起来施了一礼再问道:“殿下以为然否?”
刘据这才从沉思中醒过来,不禁赧然一笑道:“刚才本宫想起一件事,故而失态,请太傅见谅。”
“哦!殿下想起何事?”
“太傅以为江充其人如何?”
石德顿觉吃惊,原来太子并未走神,而是由史想到了当前。
石德掩上门,小声道:“藏而不露,口蜜腹剑。去年公孙贺那桩案,就是他一手酿成的。”
刘据站了起来,临窗而立,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窗外白云悠悠,黄门和宫娥来来往往,鸟儿在老绿的槐林、松柏的枝头歌唱。他想,父皇此刻在甘泉宫一定过得很惬意吧?他忘不了少年时父子相亲的情景。
那时候,母后正值青春,每年一到六月,都是他和父皇、母后一起在甘泉宫中度过的。
在记忆中,父皇是威严的,也是慈祥的。他不能忘记十岁夏天的那晚,父皇和他沿着甘泉宫旁的一条小径散步,坦率地说着年轻时的一些孟浪行为。
阳光西斜,在山间投下浓密的树影,刘彻偕刘据缓缓地走在山道上。坡很缓,天气也不那么热,时间很充裕,他们完全不用着急赶路,而将自己散淡地置于斜阳碧树间。
警跸们在身后跟着,父子似乎都可以听到彼此的心跳。
话题很分散,先是说到了为君者的道德,进而又说到了七国之乱,连刘彻自己都不知道,他们是怎样说到自己早年孟浪的行为上去的。
“人在年轻时,往往虑事不足,朕在年轻时,也曾多有狂悖。”
刘据很吃惊,父皇竟是如此坦率。
当年,父皇刚刚把母后接过来时,两人感情甚笃,常常结伴到终南山下打猎。有一天,当他们踏着月光赶到长安城下时,城门已经关了。守门的司直在城头喊话:“皇上有旨,私自开城门者,斩无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