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五四"新文学传统的转型
错地紧密结合在一起,使不同社会地位和文化背景的作家都不能不带着自己的方法来处理与新时代的关系。这里不提已经出奔海外的作家,以留在大陆迎接新政权的作家来说,内心世界也是各种各样的,有的纵情欢呼,有的小心窥视,有的惊惶失措,也有的隐姓埋名,……从那时期的文学创作中我们大致可以看到,在一个比较单纯的革命时代里,知识分子的心理世界却是不单纯的。
第一类作家主要来自左翼文学阵营和长期配合共产党进行政治斗争的进步民主人士。他们在新政权的奋斗史和建立史上占有一席光荣之地,一种当然的胜利者的喜悦极大地支配了他们的情绪,尽管在实际的政治生活纠葛中他们也会遭遇各种意想不到的烦恼,但在历史与人民的同一立场上,他们真诚地感受到分享胜利的喜悦。他们与来自解放区的作家不同,后者经过延安整风的教育,从革命实践中体会到新政权对知识分子来说,意味着除了赋予革命的权利以外还将同时赋予痛苦地改造自己旧世界观的义务;而他们则是在左翼文艺运动开始,就一向以唯我革命的姿态激励着自己在艰苦的环境里孤军奋斗,一直在指导别人斗争的人往往忘记了自己也会成为革命和改造的对象,所以,此刻他们自然而然地把新政权看做自己长期追求的理想的实现,高声歌唱新政权。胡风的长诗《时间开始了》就是这个时代的代表作。
第二类作家是一批数量众多的游离政治斗争的知识分子,他们在漫长的文学生涯中坚持独立的理想追求,不满国民党统治下的社会现状,所以对于历史的大变革抱有希望,但并不了解新政权对他们意味了什么?尤其是在“五四”传统下成长起来的知识分子多少受到自由主义和个人主义的影响,他们自知与新的时代要求有一定距离,但希望通过互相谅解达成一种新的契约关系。“五四”一代的重要作家比较多的是持这一类态度,如老舍,最初从海外回国,提出过“不反美”的要求7 ;如巴金,他早期信仰无政府主义的理想,在参加第一次文代会时发言,竟情不自禁地套用了俄国无政府主义者柏克曼在“十月革命”后回国参加苏维埃建设时的讲演题目:《我是来学习的》8.第三类作家是指那些曾经在历史上间接或直接地与共产党、或左翼运动发生过冲突,有过并不愉快的回忆,或者虽然没有冲突,但出于阶级或社会关系的隔阂,在感情上对新政权是格格不入的。但他们在时代发生深刻变化的关键时刻,没有离开自己的国家,他们希望能够忘掉过去的不愉快记忆,和新政权重新调整好关系。在新时代面前,他们的内心是相当紧张的。沈从文可以说是这一类作家的代表。他在当时因承受不了来自时代的巨大压力,一度神经失常,在狂人般的呓语里表达着敏锐的感受。他当时写下的这些文献,都不可能公布,成为一种潜在形态的写作,在今天看来,却成为那个时代难得真实的精神记录文献。沈从文后来终于离开了文学领域,转向历史文物的研究,作出了新的成绩。这类作家大多数都自觉退出文坛,隐居在民间,有个别人也在潜在状态下从事大量的写作,如卜宁(笔名无名氏)在隐居状态下完成了二百万言的巨著《无名书》。
作家与时代的关系是复杂的,作家的主观态度和倾向仅仅能决定文学创作的某一个方面,他们所面对的更具体的文化困境是“五四”新文学传统给予作家的表达形式--从思想、感情到审美语言,在一个新的时代环境和革命功利主义的要求下完全失去了呼应时代的能力。除极个别作家在特定条件下(如历史题材)创作出较好的作品外,绝大部分前国统区作家的创作优势都没有能够发挥出来,他们的抒情变得空洞无力,他们的写实变成图解时事,这就使他们的创作不仅数量下降,而且艺术质量上也失去了生命涌动的魅力。且不说巴金、曹禺、叶圣陶、冯至、臧克家等一代作家均没有创作出力作,即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