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卧薪尝胆
满腹惆怅地折转进去,在签押房拣看了一阵子待呈的折子,余晋珊怏怏地回到屋里,听着屋角自鸣钟枯燥的“沙沙”声响,越想越觉着心中一片空白,四边没有着落。因叫差役泡了壶茶,在滴水檐下的竹椅上半躺着只是出神……
“大人……大人……”
一阵急促的呼唤惊醒了沉沉睡去的余晋珊,他伸手擦去口角的涎水,揉了揉眼坐起身来。见先时那打发去松筠庵探动静的差役满脸豆大汗珠扑扑地直往下淌,用满是惶恐神色的目光望着自己,余晋珊一颗心倏地提到了嗓子眼上,只面上却故作镇静,轻咳一声问道:“说吧,情形怎……怎样?”
“回大人话,小的奉命探讯儿,只方到前门外大街便碰上了那些举子,他们正……正朝这边来呢。”那差役尽力平缓着自己惴惴不安的心,只声气中依旧带着重重的颤音,“大人,街衢上黑压压的万头攒动,看情形少说也有上千人——”
“多少?!”余晋珊身子一颤,腾地站起身子。
“一……一千多人……”
余晋珊直铁铸的人儿价怔在当地,一动不动。四下里死一般宁寂,只几只知了在梧桐树上不耐燥热价鸣着,给人一丝活气。
松筠庵举子连署,因为荣禄奉懿旨差人在暗中阻挠破坏,加之一些人念及功名缩手缩脚,进行得不是很顺利,直到这日巳时方凑了一千三百多人,也算很有声势了。当下以梁启超担任总提调,一幅“公车上书”白布横幅开路,浩浩荡荡奔了刑部街上的都察院。
一千多举子,绵绵延延不见首尾,直将个狭窄的刑部街拥得万头攒动,如开锅稀粥般热闹,再加上那些欲观“上书”救国壮举的士民大众,更是将四下里簇拥得水泄不通。守门的堂官哪见过这等阵仗,直吓得两腿哆嗦,差点尿了裤子上,待兵士在门前雁字排开方略定了些心神,长长吁口气轻咳一声道:“尔等这般阵势,要做什……什么?”
梁启超望眼康有为,手中旗子一挥示意众人肃静,上前两步道:“通天下十八省举子‘公车上书’,烦请通报都堂大人!”“诸位忧国忧民之心,都堂大人已然知晓。”那堂官胆气似乎壮了些,“都堂大人吩咐下来,应试举子不得聚众闹事,奏章不能代递,还请诸位各自快快散去。”
“聚众闹事?”梁启超冷冷地哼了声,“我等非为一己之私,此话从何说起?!尔等可晓得倭夷逼我煌煌天朝割地赔款?!但我炎黄子孙稍有天良者,怎容得倭夷如此欺凌?!尔等速速进去通禀,否则谅你这小小的都察院衙门,也挡不住我等心中怒火!”
“老爷们见谅,实在是上边吩咐过了,在下不敢通禀。”
“既无人出接,那就休怪我等无礼了!”说着梁启超振臂一挥,几十名举子便向台阶冲了过来。众兵士见状,不待上司吩咐,忙拔长刀站成一道人墙阻住去路。梁启超腮边肌肉急促抽搐了两下,冷冷笑道,“尔等这欲做何?想阻拦吗?”
“在下等职司所在,还请众位老爷体谅,速速离去。若是不然,在下等只有得罪了。”
“想动武?来呀!亏你们还是我大清子民!”梁启超冷冷地笑着,伸手解开衣襟,敞开胸膛,一步步逼了上去,“告诉尔等,我们今日既来,便抱了必死之决心!”
“杀吧!举起你们手中的刀砍吧!”台湾举子罗秀惠不过三十多岁,说起话来唇上小胡子一翘一翘,“不死人何以震醒暮气沉沉之中国?!”
“对,就用我们的鲜血来洗涤那些昏聩大人们的脑袋,来洗刷我华夏儿女深重的耻辱!”
一步步地紧逼,一步步迟疑地后退,就在这千钧一发的紧要关头,都察院正堂门“吱——”一声响,给事中余晋珊眼珠子滴溜溜转着探出身来,四下微微扫了一眼,斥道:“混账东西,举着刀做甚,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