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行刑
浊的、对一切都漠不关心的眼睛瞥了一眼,仿佛他是个对于肉体疼痛没有知觉的人。
他捂着胸脯,连咳带喘地绕着山坡跑,想在北坡的警戒线上找到个小夹缝钻过去。但是,已经退了:封锁线严严实实。他愁眉苦脸、痛苦异常。然而却不得不放弃他冲向刑车的企图。这时马车上的十字木桩也已经卸了下来。他明白:再企图往里钻是不会有好结果的,只能是自己也被抓起来,而今天的计划里可绝没有包括被拘留这一项。
因此,他便来到这崖石裂缝处,这里比较安静,谁也不会打扰他。
现在,这个长着黑胡子、被烈日和失眠折磨得眼圈红肿的人正坐在石头上,双眉紧锁,思绪万干。他时而唉声叹气,解开身上那件不知穿着它流浪了多久的、已经由天蓝色变成灰白色的肮脏长衫,看看流着肮脏汗水的、被矛柄打伤的胸膛,时而在难忍的悲痛中抬眼望望空中盘旋的三只大兀鹫(这三只预见到丰盛宴席的食尸猛禽早就在高空盘旋了),时而又绝望地盯着眼前的黄土地,看着一块破碎的狗头骨和在它周围乱爬的大蜥蜴。
心中容纳不下的巨大痛苦使他不时地自言自语。他忍受着极大的精神折磨,在石头上摇晃着身子,用指甲抓挠黝黑的胸膛,喃喃地咒骂自己:
“啊!我真傻!大傻瓜,简直像个没头脑的女人!孬种!是具死尸!我不是人呀!”
他耷拉下脑袋,不言语了。过一会儿,他从木水罐里喝几口温水,便又来了精神。他不时地摸摸藏在怀里长衫下的刀子,又摸摸摆在眼前石头上那张羊皮纸和旁边一根尖头小木棍以及盛着墨汁的小皮囊。
那羊皮纸上已经写着一些字了:
时间在流逝,我,利未·马太,仍呆在秃山上,而死亡却还没有到来!
下面写的是:
太阳向西偏了,但死亡尚未到来。
现在,利未·马太又绝望地用尖木棍写下了这样一行字:
上帝,你为何对他发怒?快赐予他死亡吧!
写下这句话后,他有声无泪地呜咽了一阵,又用指甲抓伤了自己的前胸。
利未·马太这样伤心绝望,是因为耶舒阿和他两人遭到的可怕挫折,而且,按他自己的想法,还有他马太个人犯下的重大失误。前天日间,耶舒阿和马太在耶路撒冷城郊伯法其的一个种菜人家里做客,因为种菜人非常爱听耶舒阿所传的道。那天上午两位客人帮主人在菜园里忙了半天,原打算等到傍晚凉爽时再进城去。但后来不知为什么耶舒阿急着要走,说他去城里有急事要办,所以,刚过晌午他就独自往耶路撒冷去了。这是利未·马太的第一个失误。他为什么,为什么要让耶舒阿一个人走呢?!
到了傍晚,马太自己又没有能进城去,因为他突然病倒了。他浑身打战,身上像火炭一样热,牙齿磕碰得格格响,不住地要喝水。他根本不能走路,躺倒在种菜人板棚里的马披上,一直呆到第二天(星期五)的黎明。谁想到,一夜过去,他的病竟霍然而愈。虽然他还很虚弱,两腿发软,但因为某种不祥的预感使他惴惴不安,他便辞别主人,动身往耶路撒冷走去。进城后他发现,预感没有错——大祸降临了。马太和民众一起听到了总督宣布的判决。
当犯人被解往秃山时,马太夹杂在好奇的人群中跟着警戒刑车的两排卫兵线一起往前跑,想方设法暗暗让耶舒阿知道:现在还有他利未·马太在他身边,他没有在这人生的最后旅程中抛弃他,他在为他的速死而祈祷。但是耶舒阿直视着自已被带去的远方,当然没有发觉马太。
车队走出一里多路时,挤在卫兵线外的人群中、跟着往前跑的马太,忽然产生一个简单而明智的念头,他为此十分激动,不由得骂自己没有早想到这一点。车队两旁的卫兵线并不很密,前后卫兵之间是拉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