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主人公现身
椭圆小桌上。在五月的雷雨天,雨水会顺着昏暗的窗户喧嚣地流进门槛,威胁着要淹没他们这最后的安身处。这时一对恋人便把暖炉生起来,在炉子里烤土豆吃。土豆冒着热气,烤黑的土豆皮把手指头弄得骏黑,小小的地下室里传出阵阵笑声。而在外面的院子里,大树不断地把狂风折断的枯枝和白花抖楼下来。雷雨季节过去,闷热的夏季到来,室内花瓶里便会插上期待已久的、两人都很喜爱的红玫瑰花。
这个自称大师的人从事写作,而她则把修着尖指甲的手指插进头发里,反复阅读他写出的东西,读完便去缝制那顶小圆帽。有时她也拿着抹布蹲在书架前或踩在凳子上擦拭书架下层或上层那几百本落了灰尘的书背。她预言他前途无量,鼓励他,鞭策他。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她开始称他为大师。她终于看到了盼望已久的关于第五任犹太总督的最后几句话,她拖着长音反复高声朗诵其中某些特别喜爱的佳句,并一再说:她的全部生命就寓于这部小说中。
小说在八月脱稿,请一位女打字员打了五份。于是大师终于不得不走出那秘密的安乐窝,进入生活了。
“我真的是双手捧着这部小说进入了生活,但同时我的生活也就宣告结束了。”大师喃喃地说着,垂下了头,那顶绣着黄“M”字的黑小帽久久地在伊万眼前悲哀地摇晃着。客人又继续讲下去,但下面讲的便有些支离破碎了。只有一点是清楚的:伊万的客人因为这部小说招来一场惨祸。
“那是我第一次踏入文学天地,但是今天,当一切均已结束、我的毁灭已昭然若揭的时候,回想起来,我仍然不寒而栗!”大师郑重其事地举起一只手轻声说。“真的,那个人使我震惊,噢,何等地震惊啊!”
“谁?”伊万的问话声刚刚能听得见,他唯恐打断兴奋的客人的思路。
“那个编辑呀,我不是说了吗,是那个编辑。是的,我的小说他看完了,他瞧着我的脸,那副神情就像是我害了齿龈脓肿,腮帮子肿得老高似的。他又心不在焉地往墙角处瞥了一眼,甚至还尴尬地嘿嘿笑了两声。他毫无必要地揉搓着原槁,讲话的声音活像鸭子叫。他向我提出的那些问题,在我听来,简直是疯话。他只字不谈小说的实质,却对我本人提出了一连串问题:我是何许人,从哪儿来的,搞文学创作很久了吗,为什么从前没听说过我这个人?他甚至提出这样一个我认为是愚蠢透顶的问题:谁授意我选择这样一种奇特的题材写小说的?
“后来他把我惹烦了,我就直截了当地问他:到底打算不打算出版我的小说?
“他一听,着慌了,支支吾吾地嘟哝了两句,然后声明:他个人不能决定这个问题;我的作品还需要由编委会其他成员过目,具体地说,就是要由文学批评家拉铜斯基和阿利曼①以及文学家姆斯季斯拉夫·拉夫罗维奇过目。他让我过两个星期再去。
①此人的姓氏阿利曼与古代拜火教中所说的恶的本原——黑暗与罪恶之神阿利曼(亦称安赫拉曼纽)相同。
“两星期后我去了,接待我的是个年轻女子,她的两只眼都快要凑到鼻子上了,准是因为经常撒谎的缘故。”
“她姓拉普雄尼科娃,是编辑部的秘书!”伊万笑笑说,他对于客人如此愤慨地描述的那块天地十分熟悉。
“也许是,”客人说,“就这样,我从她手里取回了我的小说原稿。它已经被弄得很脏,而且相当散乱了。拉普雄尼科娃讲话时极力不看我的眼睛,她通知我;编辑部的存稿已足够今后两年用,因此,出版我的长篇小说,用她的话说,‘已无必要’……”
“您问我后来的事还记得些什么?”大师用手搓着鬓角喃喃地说,“对,我记得凋落在小说书名页上的红玫瑰花瓣和我的女朋友那双眼睛。是的,那双眼睛我记得!”
伊万的客人的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