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录
倾斜的柜台前,杰生就站在柜台后面,老小姐不再朝那些穿工装裤的男人看了,在她走进来时他们就停止了聊天,甚至连嘴里的烟草也停住不嚼了。老小姐横下几乎使自己昏厥过去的决心,打开手提包,从里面摸出一样东西,把它摊开放在柜台上。
①桑恩·史密斯(th,1892-1934),美国幽默作家。常以俏皮笔调写色情故事。
杰生低下头来看的时候,她直打哆嗦,呼吸急促——那是一张图片,一张彩色照片,显然是从一本印刷精美的画报上剪下来的——是那种炫示奢华、金钱与阳光的照片——背景是嘎纳之类的旅游胜地,可以看到有山峦、棕搁树、柏树和海摊,还有一辆马力很大的镀铬的高级敞篷跑车。照片上的那个女人没有戴帽子,头上系一条高贵的头巾,身上穿一件海豹皮大衣,那张脸竟让人看不出有多大的年纪,只觉得艳丽、冷漠、镇静,一副什么都无所谓的样子;站在她身边的是个潇洒、瘦削的中年男子,军服上点缀着德国参谋部将军的勋表和领章。——这个老鼠模样、老鼠颜色的老小姐正在为了自己的鲁莽、轻率而发抖、发愣,她的眼睛越过彩色照片朝那个没有子裔的老单身汉看去,在他身上一个古老的世家将告结束,这个家族的男子自尊心都很强,都很骄傲,即使在他们的人格已不能保持完整,骄傲也基本上变成虚荣心与自我怜悯的时候:这个世家始自那位逃离故土的流亡者,他除了自己的一条命之外几乎一无所有,可是他始终拒绝承认失败;然后是那个把自己的生命与令名当了两次赌注的人,他连输两次也仍然不肯承认失败;接着是那位完全靠了一匹只能跑四分之一英里随聪明的小马赢得一片采邑的人,他总算给穷得一无所有的父亲和祖父报了仇雪了耻,再往下是那位精明强干的州长与英姿飒爽的将军,尽管这一介武夫在率领勇敢豪侠的好儿郎打仗时败了阵,但至少是豁出命来干的;再往后便是那位饱读诗书的酒徒了,他卖去最后一块祖产并非为了买醉,而是为了让他的一个后裔能得到他心目中生活的最好机会。
quot;这是凯蒂!quot;那个图书馆馆员悄声说道。quot;咱们一定得拯救她!quot;
quot;是凯特①,没错,quot;杰生说。接着他大笑起来。他站在那里对着那张照片大笑,对着那张冷漠、艳丽的脸大笑,由于一星期来在办公桌抽屉与手提包里取进取出,这张图片连带图上的这张脸都有点发皱和卷曲了。图书馆员很清楚他为什么要笑。一九一一年凯丹斯被丈夫抛弃带了女娃娃回家,放下娃娃,搭下一班火车离开杰弗生,再也没有回来,从那时起,三十二年以来,老小姐除了叫他康普生先生以外,再没用别的称呼叫过他②。而且打从一九二八年小昆丁爬下水落管子随那摊贩私奔以来,她再没与杰生说过一句话。看出杰生心术不正的,除了黑人厨娘迪尔西,还有这位图书馆员,她光凭了自己的本能,觉察出杰生反正是利用了孩子的存在与私生女身份在钳制孩子的母亲,不仅让她一辈子不能回杰弗生,而且使自己成了独一无二的终身不变的财务管理人,掌握了她每月寄给孩子的赡养费。
quot;杰生!quot;她喊道,quot;我们必须拯救她!杰生!杰生!quot;——她仍然在喊,可是杰生已经用大拇指和食指夹住照片,往柜台外她脸上扔去。
quot;那是凯丹斯?quot;他说。quot;别逗了。这个婊子连三十岁都不到。咱们那位现在都有五十了。quot;
于是第二天图书馆仍然大门紧锁,而那天下午三点钟,我们的老小姐尽管腿脚酸疼、筋疲力尽,却仍然精神亢奋,那只手提包依旧紧紧地挟在腋下,她踅进了孟菲斯黑人区一个整洁的小院,登上一所整洁的小屋子的台阶,按响门铃。门开了,一个与她年纪相仿的黑妇人平静地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