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二八年四月八日(3)
有两节漆得花里胡哨的普尔曼式卧车停靠在一条铁轨上。他走出汽车之前先把它们打量了一番。他努力使自己的呼吸浅一些,好让血液不在他的头颅里搏击得那么猛烈。他钻出汽车,沿着车站的围墙走着,一边观察着那些卧车。车窗外挂着几件外农,软疲疲、皱巴巴的,象是最近刚刚洗过。一节车厢的踏脚板旁的地上放着三张帆布折椅。可是他没见到有人的迹象,过了一会,才看见有一个系着条脏围裙的汉子走到车门口,大大咧咧地把一锅脏水往外泼去,使金属的锅肚子反射出太阳光,接着,那汉子又回进车厢去了。
我可得在他向他们发出警告之前给他一个措手不及,把他打倒,他想。他压根儿没想过他们可能不在这儿,不在这车厢里,在他看来,他们不在这里,并且整个事情的结局并不取决于他先见到他们还是他们先见到他,这两点倒是极不自然而违反常规的。而且在他看来最最重要的是:必须是他先见到他们,把钱要回来,这以后,他们爱怎么干就怎么干,与他不相干、否则,整个世界都会知道,他,杰生·康普生居然让人给抢了,而且是让昆丁,他的外甥女,一个小娼妇给抢了!
他又重新侦察起来。接着他走到车厢前,迅速地轻轻地登上踏脚,在车门口停住脚步。车上的厨房里很黑,有一股馊腐食物的气味。那汉子仅仅是一团朦朦胧胧的白影子,正用嘶嘎、发颤的尖声在唱一支歌。原来是个老头儿,他想,而且个子还没我高。他走进车厢,那人正好抬起眼睛来看他。
quot;嗨?quot;那人说,停住了歌声。
quot;他们在哪儿?quot;杰生说。quot;快点,说,是在卧车里吗?quot;
quot;谁在哪儿?quot;那人说。
quot;别诓骗我了,quot;杰生说。他在放满什物的昏暗中跌跌撞撞地往前走。
quot;这是怎么回事?quot;那人说,quot;你说谁诓骗你了?quot;这时杰生一把抓住了他的肩膀,那人喊了起来:quot;当心点,伙计!quot;
quot;别诓骗我了,quot;杰生说,quot;他们在哪儿?quot;
quot;怎么搞的,你这愣头青,quot;那人说。他那只又瘦又细的胳膊被杰生抓得紧紧的,他使劲地想挣脱,扭回身去,开始在身后堆满什物的桌子上乱摸。
quot;快说,quot;杰生说,quot;他们在哪儿?quot;
quot;等我拿到了我那把宰猪的刀,quot;那人尖声叫道,quot;我会告诉你的。quot;
quot;好了,quot;杰生说,想抓住对方,quot;我只不过是想跟你打听一件事。quot;
quot;你这混蛋,quot;那人尖声叫道,一面在桌子上乱摸。杰生想用两只胳膊搂住他,不让他那微不足道的无名怒火发作出来。那老头的身于是这么衰老、孱弱,然而又是这么死命地不顾一切,杰生这才毫厘不爽地看清楚,他一头扎进去的原来是一场灾祸。
quot;别骂人了!quot;他说,quot;好了,好了!我会走的。你别着急,我这就走。quot;
quot;说我诓骗人,quot;那人哭号道。quot;放开我。放开我一会儿,我让你瞧瞧我的厉害。quot;
杰生一面抱住这人,一面狂乱地朝四面瞪看。车厢外现在阳光灿烂,风急,天高,寥廓,空旷,他想起人们很快都要安宁地回到家中去享受星期天的午餐,那顿气派十足的节日盛宴,可他呢,却在费劲地抱住这个不顾死活、脾气暴躁的小老头,他甚至不敢把手松开一会儿,以便扭过身子拔腿逃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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