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果然,诸葛亮很快开了口:
“不行。”
“单对付这些人的话,”他指指朱褒,轻笑道,“亮就不来了。只须坐守成都,等候二位捷报。亮相信二位,”他望着马忠、李恢,又问,“二位呢?不信亮吗?”他之目的,是要建造一个稳定、富裕的后方,南中就是国家后方!他不但要平定它,更重要的是改变它、建设它,芟夷缺漏、增益所长!他想要令源源不断的金水、银泉从不毛之地里涌出来,令皮毛、山珍、丹漆……尽可能地得到发掘,将医药引入蛮荒,将房屋、耕种、文字乃至历史,也一一引入。他要使南中真正纳入“国家”体系,使它就像成都、像汉中一般,变成“国家”的一部分。诸葛亮是个多欲的人,甚至算得上贪婪,他一眼望到赵直,忽然失笑。是了,赵直曾嘲笑他意欲摆布星辰,那——诸葛亮心道:就摆布一次星辰给人们看!
“渡江。”他下令说。
三十一个俘虏没有死,诸葛亮用面粉裹着牛羊肉代替了人头,以祭神灵。
从灼热江水上越过。
从潮湿丛林里穿过。
从干燥沙地里走过。
蛊术、毒泉、虫咬、蛇盘……梦里世界,活生生展现在诸葛亮眼前,不同的是,它活生生地迷人,也活生生地危险、活生生地致命。为保存虎骁军,诸葛亮只挑选了其中三千人随行。加之马忠、李恢所率军卒及一些直属军,此次入蛮,蜀汉军有三万之众。“孟获手下呢?”他问过火济。火济搓揉着飞刀穗子说:“有二十万男人。”
“男人?”糜威扬扬眉。
“是男人就能杀人。”李恢想想又说,“这里的女人也可以。”
“女人也杀人?”糜威吃了一惊。
李恢摊开手,做了个无可奈何的样子。
诸葛亮大笑起来。
“孟获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又问。
火济皱紧眉头,好一会儿才说:“他……是个杂种。”
孟获不是夷人,至少称不上一整个夷人。他父母身上发生的事,曾经很多次发生在南方。这些故事往往以一段轰轰烈烈的爱情开始,搀着恩惠、交合、许诺,搀着歌舞、篝火与婚礼,又以背叛、逃亡、等待、怨恨结束,孟获说答郎甸每一条藤,都是他母亲的一根白发;西珥湖每一滴水,都是他母亲的一颗眼泪。这些话就像生着翅膀的鸟,飞遍南中。孟获使用了一种与当地格格不入的语言,这令诸葛亮倍感好奇,他一度怀疑孟获受过学,他也怀疑正是因为这些多多少少羼兑着谎言与渲染的传说,令那个人——一个“杂种”,成为了当地最强的统帅:登高一呼,应者云集。
真有趣……诸葛亮想,亲笔写了一份军令,传示三军。
军令只有四个字:“生擒孟获。”
闪电一般、滚雷一般的,战争在隆隆鼓声里掀开帷幕。蜀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占九丝城!城里男子们落荒而逃,只余一些妇孺老弱颤巍巍地坐在路旁。九丝城是南中最繁华、最坚固的城池,也是唯一一座大城,没人想得到,它一夜间就落入蜀军之手!因为没人能想到,蜀军会遁地术!披坚执锐的军卒们,居然一眨眼就从地下跳了出来,血水染红刀口,那些奄奄一息的夷人,直至死时,才混混沌沌地想:这刀子……是能……劈破土地的……或许……也劈开了河流,使他们……过来了。啊……过来了呀。一场大雨瓢泼而下,是神祇在纵声大哭么,或是妖鬼在兴风作浪?雨水重重敲打在悬挂于城楼的一整块翠玉上,风声咆哮,穿穴而过,似死灵惨惨厉厉,肆意飞舞。血迹流散在山石之间,映衬着包金镶银的图腾头骨。
火济一入城就屏了息,手指禁不住发抖。
暴雨里,诸葛亮手把湿漉漉的羽扇,正往山城大寨去。一滴水击到他面孔上,他没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