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他正涕泗横流,一面哭,一面喊:“许郎!许郎!今日隔阴阳,冥寂断人肠!我来歌《薤露》,生死两茫茫。举杯少一人,对影几彷徨。魂兮有灵莫相忘,酹酒登高看花黄!”哭得一波三折、余音缭绕,令堂上人人目瞪口呆:虽然感慨他多情重义,却也疑心这少年,莫不是以哭丧为生的吗?董允站在费祎身旁,脸红得像熟透的虾子:坐破车来,已经很失礼;而今同伴又哭嚎得这样放肆,真叫人颜面无存。
“费祎……”他拉拉他袖子。
费祎却将董允一把拉倒,说:“人死为大,磕三个头吧!”
“这……”
“磕吧!”
费祎几乎按着董允的脖子磕下去。
诸葛亮在羽扇后面轻轻一笑。
“唉,”董和叹了口气,说,“太傅之子许钦、费祎及犬子,并称‘弱冠三杰’,我一直困惑于犬子与费祎谁更优秀些,此时算明白了。”
“哦?”诸葛亮笑问。
董和说:“很明显,一个泰然自若,一个面有难色。费郎比犬子强多了。”
“幼宰过谦了。”诸葛亮低声笑道,“就像芍药、蔷薇,没人能说哪种更好。令郎贵在谨慎,费祎长于机变,所谓长短仅此而已。”
走出灵堂,与许靖道别后,李严有事驾车先行;诸葛亮打算去别院看看舜英和女儿,也不坐车了;董和陪诸葛亮走了一程,回头一看,两个少年气喘吁吁地来了。董允先一步跟上,费祎在后面拉着驴车跑。“哎,上车好啦!有车不坐,真是……哎!”费祎脆生生的喊叫,令诸葛亮忍俊不禁。
“那车,我是不坐了。”董允恨恨道,追上董和,“爹,你……”一开口,他见到诸葛亮,立即停住了。“见过军师!”董允作了个揖,恭恭敬敬站到一旁。刚站稳,就被收不住脚的费祎从身后一撞!直将他撞到诸葛亮身上!
“小心。”诸葛亮扶住董允的肩,再一看,他脸更红了。
“军师,这……”
“没事。”诸葛亮笑了笑,转面费祎,“我还以为你真是个小混混。”
“差不多啊。”费祎抓抓头,“五岁死了娘,七岁又死爹,叔叔和刘璋有交情,带我入蜀求学。没三年,叔叔也死了……咳,不说啦!”
乱世里的童年,叫人不忍回顾;一旁诸葛亮也不由自主地将手指捏紧:费祎口里的孤儿,不正是在说自己吗?早孤、离乡、寄人篱下……每一件,想想都令他心疼。诸葛亮慢慢舒出口气,将目光转向另一面。
“董公子?”他问。
“是,董允。”少年忙说。
“多大了?”
“正月刚满十七岁。”
“十七……好年纪啊。”诸葛亮笑着问,“愿意陪王子读书吗?”
此语一出,不但董允,就连董和也怔住了。王子?岂非是……刘禅吗?
“王子已有侍读三人。”董和提醒道。
“哦,不够。”
想到刘禅,诸葛亮忍不住面露微笑。当年那与果儿“噼里啪啦”对打的小孩子也长大了,一眨眼就成了个十四岁少年。这少年生得眉清目秀,三天两头往诸葛别院跑。每次去都面红耳赤,提着五颜六色的礼盒,往往将礼盒一放,便匆匆离开。有时正撞见诸葛亮进门,他就念念叨叨着“军师好、军师好……”一面说,一面溜。诸葛亮走入院里,十之八九会看见女儿果正不屑地哼出一声冷气。
“女孩子家,要懂些礼数才好。”舜英也劝过。
诸葛果一头扎入母亲怀里,笑嘻嘻道:“他哪像个王子哟!?”
“三个还不够吗?”董和这一问,将诸葛亮从回想里拉出来。
“哦,王子的话是够的,但若是侍奉太子,那就不够了。”见董和一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