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话 荡涤放情志,何为自结束——魏文帝的风流作派
般把大痛苦嚼碎了、吞下去。不管怎样,目送后主降魏,是你职责范围内的事。这件事,你不必借助我的力量便能办到。”赵直取下我唯一的外出会客用的裘衣,给我披上,轻轻推了一把,将我推出门。
他把时间算得恰恰好。
我恰恰好能看到一路上神色萧索的人,人人低着头碎步快走,十之八九是去城门观瞻归降之礼的。人们相互像有一种默契,擦身而过时,既礼貌、疏远,倏忽交流了一个同样淡漠、哀苦的眼神。城北邓艾已做好准备,奕奕的神采使他看上去全不像个花甲老人。不一会儿,后主乘着骡车、率领王子及群臣六十多人从城内徐徐驰出。后主脖子、胳臂上象征性缠绕了一条捆绑俘虏用的麻绳,他身后架着一口棺木;流行的礼仪是,邓艾将亲自解开绳索、烧毁棺材,以表示保证这位亡国之君的人身安全。六十多个人……像默默的一列送葬队伍,我的先生谯周,正快步随在后主车驾旁,手捧宝匣,那里面装的,可不就是天子玺印吗?哀苦、肃穆之外,我仿佛能把住谯先生内心另一种情绪,一种能叫仁人志士激愤不已的情绪——轻松。这件事一了,他就走完人生最关键的一步了,他协同后主、协同捧绶归命的侍中张绍、驸马督尉邓良、进献士民簿的尚书郎李虎以及所有目睹这一刻、而未必能在史书里留名的人,掘坟、落棺、填土、植木……埋葬了汉国。
“此时蜀汉有户二十八万,男女人口九十四万,带甲将士十万二千,官吏四万人,米四十余万斛,金银各二千斤,锦、绮、采、绢各二十万匹。”赵直随口报出国家的家底。
“不该的。”我怔怔地喃喃。
赵直拍拍我的肩,邓艾微笑着迎向后主……突然赵直一声低呼,仿佛记起了一件很重大的事,拽住我手就跑,前一瞬我分明在奔跑,下一个瞬间,却已安安静静站在另一处:一个高大空阔的所在,尽管四周一片阴暗,我却能立即发现,这里,我来过。这是祭祀祖宗用的汉之太庙,在这举国屈膝的日子,太庙被人们刻意地遗忘,因为一旦记起,其屈辱感是任何有血性的男儿都无法承担的,无论他多么坚强。
“赵直,你这是……?”
“嘘……听。”
明堂深处,传来古怪的声响,像是受伤野兽发出的哀鸣。先是压抑沉闷的“呜呜”之声,后来转为哭嚎,仿佛要从腔子里迸出血、迸出肝胆,嚎叫里不时夹杂着呕吐声。太庙明堂,是何等庄严之地,像这么毫不节制、毫无章法的哀哭,本来绝不该在这里听到。然而国之沦亡,使这俨然是事先立好的一座坟墓,规矩、法令都已轻飘飘不值一钱。我循声走去,赵直默默随着我,没有建议、没有引导。眼睛渐渐习惯了太庙无灯的晦暗,我看到前面十步远,有个男子跪拜于地,双手掩面、痛哭号啕,一面哭,一面翻来覆去着某些含混的话语:“父皇……先帝……社稷……岂能……岂能……先帝哇……我大汉!”我打算走近些看清他是谁,才一举步,脚下居然一滑!赵直及时扶住我:“当心。”我试探着再移出一步,转动足踝,果然是地面有些异样,滑腻腻的……怎么回事?
“能给点光吗?”我小声问。
“其实不需要光线。”赵直叹道,“不过,你若要看,便看个够吧。”
刹那,四下大亮!
我惊得几乎跌倒!
地面蜿蜒的,竟是还散发着腥热的血浆!
整洁的明堂,真真正正成为坟场:三具尸体——其中之一是个年轻的正装女子,另两个则是一对身着礼服的男孩儿,歪倒在地,三人都是一剑致命。女性面孔上凝着深深的哀痛、爱与简直“安详”的决心,欣然承受刺入胸口的一剑;男孩儿都不到十岁,他们的脸是扭曲、痛苦、难以置信的,像是根本不懂得自己为什么要承担草草降临的死亡,可既然这是最亲近之人的赠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