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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话 出郭门直视,但见丘与坟——东汉末年的白骨散落
公史评总是放在传记后面。太激动了,陈寿,激动不好。”

    “我——我不愿把先生写成卖国之人!”我吼道。

    “你用不着这样写。”赵直手掌的力毫不松懈,以制止我的愤怒,“他只是很不幸。谯允南知道‘灿烂的汉国’是怎么回事,他曾是治世里欣然快意的人之一,现在却要做乱世的哀悼者了。”

    “哀悼者”三字,赵直说得极为缓慢。

    “放开我……”我道。

    “……”

    “放开我,”我说,“我好多了。”

    “你可以站得更高。”说罢,赵直松了手。

    我身躯一松,蹲在地上。“我是个懦夫,”我的声音轻轻的,混着无名的泪水,“居然庆幸在这种时候被你带入另一个时空,以躲闪我本该承担的悲痛与绝望。凭心而论,除了闪耀的传奇记忆以外,汉国没有给我任何惠赐,赵直你知道吗?前两天我甚至想,我并不会拒绝出仕敌国……当然我也盼望国家能有振臂一挥的人,那么我会是应者云集里的一员,兴许我将与众多勇士一起,凭借亡国‘契机’,走入英雄志中。这是否很可笑?”我从未把这些心思告诉第二人。

    “捐躯?那是很慷慨的事。”赵直没有笑,“可你让我怎么办?我已没有耐心再寻找第二人,带他穿行于仆仆的风尘。所以,哪怕为了我,”他柔和地说,“也活下去吧。我所知的死亡已经太多、太频密、太可恨。唉,长生其实很无奈,‘出门无所见,白骨蔽平原’。”

    他吟出了王粲的《七哀》。我忽然记起他说王粲是灰色的。

    “灰色是阴沉而悲哀的颜色。”大概是想快些把我从有关谯先生的事里拖出来,赵直忙不迭就我一刹那的念头展开叙述,“王粲也是乱世的哀悼者之一。可并非所有哀悼者都是同样颜色,就像不是所有的史家都是黛色,我一直认为司马迁是孔雀蓝……把你带到这里,确实是有些东西要给你看看。我保证你不会后悔。那是独一无二的、火红的人生。”

    “他是……?”

    “你应该能猜到。”

    他指了指不远处一处府邸。

    “司空大人可歇下了?”门前有一位古服高冠、仪容清雅的男子问。

    门官知道,这位先生连夜求见,一定是有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他不敢怠慢,连忙回话:“大人披阅公文至初更,方才用膳。”他一面开门,一面用疑惑的眼光打量男子身后两位年轻人。注意到门官的眼色,男子随口解释:“这是新来投奔主公的两位大贤。”

    赵直一拉我的衣袖,我俩跟随那三人走进府中。

    阔大的厅里没有什么陈设,一个瘦小的身影背对厅门,抱膝危坐在一张旧席上,面前案上横放的酒壶口偶尔滴下一滴液体,显见已是空了。

    已然有几分酒意的那人似乎并未感觉他人入内,他自顾发出一阵长啸,声音清越悠长,虽然是在十丈红尘中,却让人感到扑面而来的一股子狂放野逸,忽而,啸声由高转低,无比悲凉沉郁。入内的三人正愕然间,那人左手一挥,将几上的杯盘肴馔拂落地面,右手除下右脚木屐,竟是击案作歌:“惟汉廿二世,所任诚不良。沐猴而冠带,知小而谋疆。犹豫不敢断,因狩执君王。白虹为贯日,己亦先受殃。贼臣持国柄,杀主灭宇京。荡覆帝基业,宗庙以燔丧。播越西迁移,号泣而且行。瞻彼洛城郭,微子为哀伤!”

    曲调是汉武帝乐师李延年定制的丧歌之一:前半章《薤露》,歌词却大异于寻常挽歌。我蹙了蹙眉,兀自沉吟,这短短数十字道尽了黄巾以来、朝堂失序、奸佞乱政的末世景象。歌声还在继续,下半章《蒿里》比激奋苍凉的前章多了些豪迈豁达,那人唱道:“关东有义士,兴兵讨群凶。初期会盟津,乃心在咸阳。军合力不齐,踌躇而雁行。势利使人争,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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