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尹福道:“如果真是张策到了,我倒要以国家大利大义来说服他。”
李瑞东陷入沉思:“未必能奏效……”他想,有的人一旦入了路子,要想改变绝非易事。
尹福见李瑞东心事重重,转换话题说:“你听,这里多安静,比起北京城来真是静多了。”
李瑞东笑着说:“北京城里的叫卖声甭提多迷人,那成千上万个胡同里,从早到晚,叫卖声不绝于耳。清早最先出现的是卖菜的人,他们一条扁担,两副箩筐,箩筐上边的各种青菜洗得干干净净,再洒上一些水,显得新鲜诱人。他们把挑子一放,右手扶耳,开始吆喝:‘茄子来黄瓜呃——,夹扁豆,还有点辣青椒呃——’到了上午,卖冰棍的人又出现在胡同里,他们背着一个白方木箱子,把冰棍裹在棉被里,边走边吆喝:‘冰棍——败火,败火的冰棍嘞——拉稀别找我……’”
尹福笑道:“哪里有吆喝‘拉稀别找我’的,还不把要买冰棍的人都吓跑了。”
李瑞东憨憨地笑着:“那后来一句是我加的,我是实打实地吆喝。”
“没听说这么做生意的。”
李瑞东又眉飞色舞地说下去:“临近吃午饭的时候,卖驴肉的人又开始吆喝:‘驴肉——肥,肥——驴肉。’”
尹福听着,涎水流了下来,他喃喃自语:“要是有块驴肉就美了,几天没沾荤的了。”
“你是不是又惦记上这几匹马了,想吃马肉了?”
尹福苦苦地笑着:“我只不过是说说而已。”
李瑞东接着说:“午觉过后,口干舌燥之时,在胡同口或大槐树底下摆摊设点的人又吆喝了:‘冰激凌来雪花酪,好吃多给拉拉公道!’唱到此时,他会忽然指着围观者说:‘叫你尝来你就尝,桂花白糖就往里边扬!叫你喝来你就喝,白糖桂花就往里边搁!’临近吃晚饭之时,卖猪头肉的人便会出现,他们背着一个大圆木箱,一手扶着木箱,一手扶着耳朵,扬起头来高叫一声:‘呃,——猪头肉嘞——’一到晚上,卖萝卜的人单臂背着一个圆箩筐,绿白相间的萝卜洗好放在筐里,筐边上插着一把长刀。他们吆喝道:‘萝卜来赛过梨呃,辣了换呐——’夜深人静以后,慢慢走来的是卖硬面饽饽的人,他们背着箩筐,提着马灯,不紧不慢地吆喝:‘硬面儿——饽饽!硬面儿——饽饽!’”
尹福咂巴咂巴嘴道:“不要说来个硬面饽饽,就是现在来块窝头片也解馋呀!”
李瑞东道:“算了,算了,不吆喝了,一吆喝,你就想真的!”
尹福扯过李瑞东的脖领子,说:“你瞧你,脖领子都被口水浸透了,还说我呢!”
李瑞东低头一瞧,可不是,脖领子湿湿的,淹着脖子,不知什么时候,涎水顺着腮帮子淌下来的。
“你们这是开什么玩笑呀,乐得这么开心?”一阵风过,岑春煊骑着马晃悠悠走了来。
尹福和李瑞东不喜欢这个人,岑春煊的发迹,确是官场中一件令人啼笑皆非的奇遇故事。他的出身不过是一个举人,后来竟官至总督,名闻遐迩,虽没有什么才学,但有其所能。他能喝酒,酒量惊人,他能侃,高谈阔论,固无关大雅,但使满座春风。他能诗,虽没有太白之才,却歌风吟月十分拿手。他在光绪十八年由广西西林原籍迁到北京,世袭光禄寺少卿,次年转任太仆寺少卿职位。他一得空便逛南北班子,一有钱就嫖烟花佳人。对于女人,评头品足,论腰议臀,他有独到卓见。他是风月场中的文武全才,逛窑子,捧戏子,串格格,他算是老前辈了。以后,岑春煊又当上甘肃藩司,发兵勤王,他火急火燎带兵赶到昌平,亲自为太后护驾,他大概属于那种有机遇的人,也属于那种能够抓住机遇的人。
尹福和李瑞东搪塞了岑春煊一阵儿,岑春煊见没有什么趣味,只得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