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言 引窝蛋
连绵不绝的八百里伏牛山在其南麓造化出一块南北长三十里、东西宽不足十里的狭长福地,鸟瞰起来,像是一个北高南低的独木舟。无数条溪流从北山交错起伏的峰峦中潺潺流出,长蛇似的沿山势蜿蜒南下,在舟的北端汇出两条小河。两条小河沿舟底一道不太高的沙石岭两侧并肩而流,在中间岭尽处相交,汇成一条稍大点儿的河流,没入成片错综复杂的矮山低岗之中。坡岗再南是一望无际的涅襄平原,也是伏牛县的重要粮区。
谷中人管从东北游来的长蛇叫黑龙河,管西北游来的叫白龙河。二龙并流之后的稍大河流,自然叫做双龙河。
双龙河自双龙镇开端,扭来折去地南流十里,河床陡然开阔,形成一大一小两处河谷,状如一只倒挂的葫芦。在葫芦的大肚子两侧,各立一座庙堂。河东的叫黑龙庙,河西的叫白龙庙,庙里各供一个龙爷。
这年深秋,解放军一个正规团和伏牛县大队近两千人开进谷地,合力清剿国军上校王金斗残部,谷地上空几乎天天都有枪炮声。
一日后半晌,双龙河的大肚子葫芦里枪声大作,杀声震天,在附近干活儿的村人无不抱头鼠窜,四处躲藏。
及至傍黑,喧闹声稀落下去。河西白龙庙的正殿里,白须飘飘的老道长身着道袍,神态安详地端坐于由蓑草编成的蒲团上,面前盘坐一个居士,瘦高个子,手拿一根特长的烟杆儿,靠玛瑙烟嘴处挂一只五色布绣出的烟袋子,远看像是端午节姑娘们绣的香囊。
一大群人从双龙河谷里走来,听声音有几十人,脚步声很是整齐,由东而西,渐渐靠近白龙庙。居士的耳朵连动几动,睁眼望向老道长,见他神态依旧,渐也安定下来。
这群人并未进庙,只是从门前的土路上经过。看到他们走远,一直守在庙门口的年轻道士长出一口气,抬腿走向殿门,见天色暗了,径直走到烛台前,吹亮火绳,点燃台上的两根香烛,返身正欲走出,老道长说道:“进才,甭忙活了,坐下吧!”
叫进才的道士顿住步子,在居士身边的蒲团上坐下,望着老道长小声禀道:“师父,方才路过的是解放军和县大队,他们又打胜了!”
老道长没有接腔,而是将一双老眼缓缓移向居士:“鼎立,为师叫你来,是有大事相托!”
“弟子谨听吩咐!”叫鼎立的居士沉声应道。
“为师要走了!”老道长一字一顿。
“师父——”鼎立、进才皆是一震,不约而同地发出惊叫。
老道长缓缓闭上眼去。
一脸憨厚的进才哽咽了:“师父,您……面色红润,气色如旧,一切都是好端端的,咋……咋能说这话哩?”
老道长没有应话,大殿里静寂如死。许久,鼎立小声问道:“师父,依您修持,当可寿及天年,为何此时就要飞升?”
“树叶落了,天气变了,为师也该动身了。”老道长的声音依旧缓缓的。
“师父几时飞升?”鼎立紧凝眉头。
“明日午时一刻!”
“师父——”进才、鼎立改坐为跪,双双悲泣。
“鼎立,进才,你二人听好,”老道长启目敛神,久久凝视二人,“为师九十有九,三十九岁弃家修行,前三十年于伏牛山中辗转流浪,后三十年蜗居于此,本欲继续修持,以证道果,不想气候有变,为师不敢拂违天意,选择明日飞升。为此良辰吉时,为师已经斋戒、辟谷三十五日,及至明日午时一时三刻,届满天罡之数。”将头转向白龙爷塑像右侧,指着一口上釉的陶缸,“待为师吉时坐化,你二人可将为师肉身置于此缸,移开神像,在白龙爷座下掘地成穴,穴深七尺七寸,周围铺干灰两车,干蒿三十六斤,夯土实之,而后移回神像,不可晓谕他人!”
鼎立、进才双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