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1
脸说:
“迪达勒斯先生,你的观点极有启发性。”
他踮起脚尖,脚步声橐橐地踱来踱去,鞋跟有多么厚,离天就靠近了多少[181]。然后在往外走的一片嘈杂声的掩盖下,他低声说:
“那么,你认为她对诗人不忠贞吗?”
那张神色惊愕的脸问我。他为什么走过来呢?是出于礼貌,还是得到了什么内心之光?[182]
“既然有和解,”斯蒂芬说,“当初想必就有过纷争。”
“可不是嘛。”
穿着鞣皮紧身裤的基督狐。一个亡命徒,藏到枯树杈里,躲避着喧嚣。他没同母狐狸打过交道。孑然一身,被追逐着。他赢得了女人们的心,都是些软心肠的人们:有个巴比伦娼妇,还有法官夫人们,以及胖墩墩的酒馆掌柜的娘儿们。[183]“狐入鹅群”[184]。在“新地”大宅[185],有个慵懒的浪荡女人。想当初她曾经像肉桂那么鲜艳、娇嫩、可人,而今全部枝叶都已凋落,一丝不挂,对窄小的墓穴心怀畏惧,并且未得到宽恕。
“可不是嘛。那么,你认为……”
门在走出去的人们背后关上了。
一片静寂突然笼罩了这间幽深的拱顶斗室。是温暖和沉滞的空气带来的静寂。
维斯太[186]的一盏灯。
在这里,他冥想着一些莫须有的事,倘若恺撒相信预言家的警告而活下来的话,[187]那么他究竟会做些什么事呢?有可能发生的事。可能发生的、可能的情况的种种可能性。[188]不可知的事情。当阿戏留生活在女辈中间时,他用的是什么名字呢?[189]
我周围是封闭起来的思想,装在木乃伊匣里,填上语言香料保存起来。透特[190],图书馆的神,头戴月冠的鸟神。我听见那位埃及祭司长的声音[191]:在那一间间堆满泥板书的彩屋里。
这些思维是沉寂的。它们在人的头脑里却曾经十分活跃。沉寂,但是它们内部却怀着对死亡的渴望,在我耳际讲个感伤的故事,敦促我表露他们的愿望。
“毫无疑问,”约翰·埃格林顿沉吟一下说,“在所有的伟人中间,他是最难以理解的。除了他曾生活过并且苦恼过而外,我们对他一无所知。不,连这一点也不清楚。旁人经受我们的置疑[192]。其余的都遮在阴影之下[193]。”
“然而《哈姆莱特》这个作品多么富于个人色彩啊,对吗?”贝斯特先生申辩说,“要知道,我是说,这是有关他的私生活的一种个人手记——我是说,他的生平。至于谁被杀或是谁是凶手,我倒丝毫也不在意……”
他把清白无辜的笔记本放在桌边上,面上泛着挑战似的微笑。用盖尔语所撰写的他的个人记录。船在陆上。我是个僧侣。[194]把它译成英文[195]吧,小个子约翰。[196]
小个子约翰·埃格林顿说:
“根据我听玛拉基·穆利根所谈起过的,对于这些奇谈怪论我是有准备的。不过我不妨忠告你,倘若你想动摇我对于莎士比亚就是哈姆莱特这一信念,那可不是轻而易举的。”
原谅我。[197]
斯蒂芬忍受着在皱起的眉毛下,严厉地闪着邪光的那双眼睛的剧毒。小王[198]。而一经它盯视,人就被蛊惑致死。[199]布鲁涅托[200]先生,我要为这句话而感谢你。
“正像我们,或母亲达娜[201],一天天地编织再拆散我们的身子,[202]”斯蒂芬说,“肉体的分子来来回回穿梭;一位艺术家也这样把自己的人物形象编织起来再拆散。尽管我的肉身反复用新的物质编织起来,我右胸上那颗胎里带来的痣[203]还在原先的地方。同样地,没有生存在世上的儿子的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