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都遗梦
,转身挑起车帘,但见车中稳坐一老者,白衣长袖、仙风道骨,凤目炯然有神,颔下皓髯修长,一见曹操微微摇头:“孟德何故流落于此?”
“是您老人家!”曹操险些落泪——这不是对他恩重如山的先朝太尉乔玄吗?
乔玄长吁短叹:“昔日老朽觉你是个奇才,屡加教诲倾心提携,望你能复兴汉室为一代治世能臣。怎料事与愿违,反栽培出一个乱世奸雄。唉……你曹氏四代蒙受国恩,封侯拜相妻荣子贵,大汉朝何负于你?你上欺天子下压群臣、屠害忠良滥杀无辜,欲迁龟鼎于自家,有何脸面再来见我?”
“这、这……”一席话说得曹操汗流浃背无地自容,支吾半晌才分辩道,“恩师良苦训教,学生本不敢顶撞。然汉室凌迟三光不明,百姓嗟怨士人离心,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学生既掌大权骑虎难下,府营亲随亦欲攀龙附凤屡加劝进。若学生放归权柄,非但众心瓦解天下复乱,只恐我曹氏一门求长安布衣亦不可得。还望恩师宽宥……”
“哼!时至今日还花言巧语避重就轻,推说天下大势如此,难道你就一身干净?你扪心自问,难道不曾觊觎金銮想当皇帝?”这一声质问振聋发聩——固然有种种借口,但不可否认他做梦都想当皇帝。
曹操体似筛糠无言以对,却听乔玄又道:“痴儿怎还不悟?你仔细看看我是谁。”乔玄面孔倏然一变,化作另一位老人,粗麻布衣、皱纹堆垒,原来是他举兵以来第一个冤杀的吕伯奢!
“吕伯父……阿瞒、阿瞒错了……”
吕伯奢二目带泪咬牙切齿:“我与你父八拜之交,不畏王法容留于你。怎知你这狂徒恩将仇报全无心肝,害我一家老小性命。老朽恨不得食尔之肉、寝尔之皮,今日至此还想活命吗?”
一旁赶车人也变了脸孔,白皙净面俊眼修眉,乃是王子服,愤然喝骂:“乱国贼子!你害我汉室宗亲、盗掘先王陵墓,玉带诏在此,速速诛此狂悖之臣耳!”左右仆僮各自抽剑,竟是董承、耿纪、韦晃、吉本、陈宫、边让、袁忠等辈。
曹操大惊失色拨马欲退,蓦地一道人影拦在马前——是袁术怀抱传国玉玺,尖声大笑:“哈哈……曹孟德,你口口声声骂我是伪帝,可我好歹明着来,不失为堂堂男儿汉。你却矫情掩饰,敢做不敢当,有何脸面笑我?咱们是蛇鼠一窝,来来来,老兄成全你!”金镶玉玺当头掷来,打得他眼冒金星跌落马下。
曹操一身泥污就地翻滚,猛一抬头又见两个蓬头垢面浑身血迹的妇人。伏皇后幽闭而死,脸色乌青,鲜红的舌头吐出四寸有余,“咯咯”怪笑:“我东海伏氏与世无争,你就为了让女儿当皇后,残害我伏氏百余口性命,连我两个皇儿都不放过。快还我儿命来!”伸手便扼住曹操咽喉。
后面那女子腹部隆起、身怀有孕,正是董贵人,呜呜痛哭:“狗奸贼,你为什么杀我?连我的孩儿都胎死腹中,你看看……”手中多了把尖刀,说罢刺入肚子,刀口一划,伸手从里面掏出一个血淋淋的婴孩,继而朝曹操抛来。
“救命!救命!”曹操眼见那死孩子肋生双翅、头上长角、爪如钢钩、满嘴尖牙,张开血盆大口向他扑来……
孔桂正在院外与亲兵聊天,忽听里面连呼救命,还以为有刺客。众人一拥而入,却见曹操瘫坐堂屋廊下,正倚着门框打盹——原来是呓语。
孔桂松口气,轻声呼唤:“大王,您怎在这儿睡?留神作病。”
曹操渐睁迷离睡眼,才知南柯一梦;此梦好生可怖,吓得他遍体生津汗流浃背,厚厚的裘氅都湿了,黏糊糊裹在身上甚是难受;哆哆嗦嗦解开绒绳,裘衣陡然落地,身上透汗蒸腾而出,立时凉爽许多,依旧倚着门框闭目喘息。
孔桂等人面面相觑——醒了还是没醒?按理说该过去搀,但皆知大王“梦中好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