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都遗梦
老房亦成残垣断壁,胡觅些木石碎料支撑着,像是旧衣服打了补丁。南宫、长乐宫已夷为平地,御园遍是荆棘荒草,濯龙池已干涸;远处北宫还在,不过也是一片灰蒙蒙;张杨修的杨安殿只是座不伦不类的建筑,说是宫苑太过狭小,说是官寺又太高大,既突兀又难看。几棵老树矗立废墟间,这些见证汉室百年兴衰的古木侥幸未死,被大火折磨得枝桠枯毁,后长的枝叶盘结扭曲,仿佛一群狰狞的怪物。
曹操默默无言蹒跚前行,不放过眼前形形色色的景物,竭力想从中找寻昔日的影子,结果却是徒劳。他气馁了,洛阳城如同外面那个世道一样,都不可能再回到从前。曹操对今天的一切并不后悔,但回忆起往事还是忍不住扼腕叹息,有时连他自己都感到诧异——三十载岁月,弹指一挥间,怎么稀里糊涂地就走到今天了呢?
绕过一条生满杂草的街巷,曹操倏然止步,望着斜对面一座破败的院落,凝然出神。
“大王。”孔桂凑了上来,“您认识这地方?”
曹操呆呆愣在那里,似全然没听见他问话。孔桂迷惑不解,又问相随来的士兵。兵卒道:“这原是什么所在我等也不知,只是见它原来的院墙高大,重新修了修,现在是堆放杂物的库房。”
“库房?库房?哈哈哈……”曹操不禁苦笑。
这座院落四面高墙倒了两面,改以破土坯填堵;原先的高大门楼还在,却被烟熏得乌黑,瞧不清本来面目,匾额青瓦都不见了;黑漆大门只剩左边半扇,斑驳破烂布满泥垢,右边半扇是后补的柴门;绑着旧铁链,挂着一只大锁。虽然这院落已不成样子,曹操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这便是太尉府!
昔年老臣乔玄任太尉,倾心提拔晚生后进,曹操发迹便始于此;后来他父曹嵩又以一亿钱买得此职,一时间风光无限,他对这地方太熟悉了。洛阳的三公府地都在皇宫周围,如今南宫已不复存在,勉强修缮起来的新城墙又比原先北移了一里左右,故而太尉府如今已成了城墙左近的杂务库。
“寡人想进去看看,把门打开。”
“诺。”当兵的甚感诧异,却不敢违背。
孔桂欲搀扶曹操进去,却被他一把推开:“你们都在外面候着,谁也不许扰我清静。”一瘸一拐地迈过门槛。
广阔的大院如今却变作野草纵横的荒地;东西两厢房舍数十间,皆掾属办公所在,一把大火全烧光了,如今只剩几间后来搭的茅屋,里面堆着生锈的刀枪;太尉府正堂还在,房顶却整个塌了,两根大柱兀自横在地上,挂满了蛛网;一边角落里存着辆轴木折断的破马车,“哼哼……”曹操凄然苦笑——昔日太尉府何等荣耀?莫说问鼎三公主持国政的前辈宰辅,汉家用人重征辟之法,即便掾属之流又有多少后来成了名臣?如今这却成了存放破烂的仓库!
他在院中踱来踱去,摸摸朽坏的窗棂、抚抚枯死的古树,最后发出一声叹息,瘫坐在堂前石阶上,望着满目荒草,心下一片茫然——昔年富贵地,今朝破烂屋,世事无常何人能度?莫说汉室社稷,圣人谓周之德为至德,也不过享祚八百载,八百年后照样花落春去。自古无不灭之朝,现今的曹魏虽是颗冉冉升起的新星,却不知它能闪耀多久,千百年后曹家的楼台殿宇又怎样?璀璨的铜雀三台是残垣瓦砾还是荒芜泽国呢?
想到这里他又觉得无所谓了,反正到时候两眼一闭,安危祸福又岂能碍?可早知道什么也带不去,又为何要拼命追求?人活着究竟是为了什么?这真是一辈子都想不透的难题。渐渐地他累了,索性不再思考,倚着斑驳的门框微微合上眼……
“咯吱……咯吱……咯吱……”
什么声音?如此熟悉而遥远,曹操缓缓睁开双眼,发觉自己躺在榻上。这是一间古朴的房舍,敞开的窗棂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和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