鹡鸰纷飞
你现在把他给我叫来。”
“这深更半夜的把他折腾起来,不好吧。”曹丕自己都能感觉到自己声音在颤抖。
“好样的!真沉得住气,有问必答。”曹操的眼神越来越犀利,灯火映在他眼瞳之心,甚是可怖,“非得我说出来吗?你把子建灌醉了,让他不能领兵,这就称了你的愿啦!”
曹丕呆若木鸡:“父王,您、您怎……”
“我怎么知道?我当然知道,从你进营我就预感到了,我太了解你啦!”曹操苍髯不住颤动,不知是气愤还是痛心,“我明知你心怀不轨,还是很高兴你来,我一直对自己说,我错了,我老糊涂了,丕儿不会有什么阴谋,可还是……我要是什么都不知道该多好,我要是个老糊涂该多好!”
“父亲原谅孩儿。”
“你不愿他们领兵,为什么不能坦坦荡荡对为父说?我等了你一个晚上,你就是不来,你宁可诈行诡计都不肯向我坦言,事到如今还满口谎言。你究竟有没有半分真心,有没有一句实话?”
曹丕满心黄连有苦难言——叫我坦荡直言,您可听得进去?十年间立嗣之事反反复复,怎么放心跟您说实话?遂叩首哀告:“孩儿一时糊涂。”
“呸!”曹操越发震怒,“什么一时糊涂,你糊涂多少年了?听吴质之言,在我面前抹眼泪,也是一时糊涂?子文为帅领兵,你安插夏侯尚掣肘也是一时糊涂?你当为父是聋子还是瞎子?”
曹丕顿时感觉自己似坠入冰窖一般——这多少年来为夺嫡固位施展的手段竟全没能瞒过父亲。
“你说!”
曹丕已无话可说,愣愣地道:“孩儿也是迫不得已。”
“好个迫不得已!”曹操抡起拐杖劈头盖脸便打,“陷害手足也成了迫不得已,等明天点卯,我当众宣布废了你,我辛苦一世焉能立你这不肖之子!”
“孩儿想当魏王,还想问鼎九五一统天下,想创一番事业,真是迫不得已啊!”曹丕不知是吓糊涂了还是一时慌乱,竟把野心之言都吐了出来,眼泪夺眶而出。
曹操落下的拐杖倏然停住——迫不得已!这世上有太多迫不得已。我不做能臣做奸雄就是迫不得已,我自操权柄架空皇帝是迫不得已,我想当天子是迫不得已,我又当不了天子也是迫不得已!但只一句迫不得已能掩盖一切吗?傻小子,总算说实话了,你想坐天下,我又何尝不知你想?我是一直压着你,可我更想帮你!要兄弟们辅佐你不好吗?你为何非要与手足兄弟过不去啊……老天何必这么折磨我?我一辈子争权,你却又要我儿子们争得你死我活,这是对我的惩罚吗?我是曾威逼天子,诛杀汉臣,可谁叫这天下大位从古至今只能由一人来坐呢!
曹操忽然想起《八伯歌》(上古歌谣,相传为唐尧所唱),竟与此刻心境甚和,随口吟道:“明明上天,灿然星陈。日月光华,弘于一人。”这世道从尧舜之时就是一人独尊,帝王梦,多少人为了这个梦而死,多少人为了这个梦而舍弃一切,任何卑劣的手段都可以施展。我口口声声教训儿子,可我自己不也一样龌龊吗?只是我不曾有个与我争位的兄弟,我不曾体会帝王家手足之间的微妙情仇……宁养贼子,不养痴儿,对于继承社稷而言,是一个有胆有识手段毒辣的继承人好呢,还是仅仅是恭谨孝悌事事柔顺的儿子好呢?
曹操的心仿佛坠入比这深夜更黑暗的无底洞中,他无法回避曹丕的心计,更无法否认提携另两个儿子将来有可能会威胁曹丕的位子,如果他们手足亲睦这也不成之为问题……可权力是不承认亲情的,为了稳操至高权力,哪怕一丝一毫潜在威胁都要铲除。往事历历在目,为了权力袁绍、袁术争得头破血流,袁谭、袁尚因此丧失家邦。即便曹操钦佩一辈子的英主光武帝,他又能保证骨肉不彼此相残吗?驾崩之日尸骨未寒,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