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锤定音
高高兴兴走了两圈,见大家无不恭顺、无不赞誉、无不笑脸相迎,心中越发快意。全转下来,宴席早就散了,曹丕心里却依旧激动难言,他眺望着美丽的宫苑、繁华的邺城,以及望不过来的锦绣河山,这些注定都将属于他,十多年努力终于如愿以偿……他快步跑下金虎台,想要把这消息告诉司马懿,告诉朱铄,告诉夏侯尚,告诉所有曾为他出谋划策的人。此时台下正有二人迎面而来,乃长史辛毗和邺城令杨沛,二人初始见有人敢在禁苑奔跑都感惊讶,稍稍离近才瞧出是曹丕,赶紧停下相候。
“原来是五官将。”辛毗连忙行礼,却不知他已做了太子,“大王欲召见杨县令,卑职……”话未说完忽见曹丕朗声大笑,竟隔着好几重石阶跃下来,一把搂住他脖子:“辛公,你知我今日有多高兴吗?哈哈哈……”一边笑一边重重拍着他肩膀。
哪有在宫苑中与大臣打闹嬉戏的?辛毗不明所以,叫他拍得肩膀生痛:“高兴就好……高兴就好……”想问问究竟怎回事,却见曹丕疯跑着又去了。辛毗满脸尴尬,回头瞅了眼杨沛——这位铁面县令却似乎不为刚才之事所动,只蹙眉低头,充满了心事。
杨沛官职虽只是县令,却是曹操惩治豪强、震慑官员的大棒。他在邺城大街上一站,连列卿都躲着走。不过如今曹魏用人之道已变了,曹丕府邸每日世家子弟盈门,杨沛这只大棒还有用武之地吗?
铜雀台的宾客早已散尽,曹操交代了辛毗几句便将其打发走,只留杨沛一人,本想先领他在西苑转转,观观景,话话家常,再谈正事。没想到杨沛精明得很,施礼已毕便直截了当道:“臣斗胆相问,大王要撤卑职的官吗?”
曹操一怔,随即笑道:“寡人要升你官。”
“升任魏郡太守?”
曹操的笑容变得格外苦涩:“升任京兆尹。”
“原来如此……”素来冷酷的杨沛竟露出一丝落寞的神情——由县令转任郡守当然是升官,不过从此远离了邺城,远离了豪门林立的国都,关中久乱贫弱之地,谈何惩治豪强?这种升官与撤职没区别,无非是照顾颜面。
曹操凝视着这个酷吏,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杨沛来到邺城之时就甚瘦削,如今几乎皮包骨头,满头乌发也已雪白,看得出他这些年来为打击豪强倾注了全部精力,最后竟是这么个不了了之的结果。曹操想安慰他两句,却不知如何开口。
然而杨沛这丝悲楚只一闪而过,随即又恢复以往的坚毅:“法为君王而生,既然君之法度改易,不能者止自属应当。但臣还是那句话,《商君书》有云,‘刑生力,力生强,强生威,威生德,故德生于刑。’欲使民安臣服,莫过于重法。”
曹操轻轻摇头——曾几何时他也坚信这一论调,现在不然了,天下之大岂能用一把尺子去量?若讲法,首先僭越就是不法,曹魏这国家来得合法吗?以为用几条严刑峻法能安定天下,其实天真得很!况乎法因何而立?难道仅仅是为了维护权力?当法令不承认人心时,人心也可以不承认法令!
曹操想把这心得对杨沛说,却见杨沛一脸毋庸置疑的刻板神色,转念一想——他坚信一辈子了,何必与他分辨?我不再做这样的梦,却何必非要把别人的梦也搅碎?或许作为臣子可以拥有坚贞的信条,但君王完全是另一回事。我昔日当县令时何尝不是凭一条五色棒打遍豪强?曹操只道:“寡人明白你意思,但治大国若烹小鲜,难啊……”他不想再纠缠这个问题,转而道,“你有何愿望尽管提出来。听说你家中甚苦,妻儿蜗居,寡人赐你些钱,你置办个新宅子如何?”
“不。”杨沛肃然道,“重法者首在明赏罚。大王若能以臣之法治天下,臣功莫大焉,莫说一所宅子,十所宅子亦可受。可如今办砸了差事,何谈受赏?昔日商鞅遭车裂之刑,张汤牛车下葬,阳球、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