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锤定音
建安二十二年四月,在曹操授意下,刘协颁布诏令,宣布赐予他使用天子旌旗的权力,且出入称警跸(警跸,帝王出入时,于所经路途实行的警戒)。这标志曹操在出巡的仪仗规格上已等同于汉天子。
五月,曹操又在邺城南郊建立泮宫。《礼记》有云“大学在郊,天子曰辟雍,诸侯曰泮宫”,泮宫是诸侯国学府,不过春秋鲁国之后少有成就。如今曹魏建泮宫,不啻是立了魏国太学,须知自董卓火焚洛阳后汉室太学名存实亡,几个顶着博士头衔的老学究也差不多死光了,曹操实是篡汉室学术之权,把宋衷、董遇、郑称、隗禧、苏林、贾洪、薛夏等一大批知名学师任为自己封国的儒师,泮宫教出的学生自然是要忠于曹魏,而非忠于大汉。
又过一月,曹操任命军师华歆为御史大夫,舆论一时哗然。华歆本汉廷尚书令,转任军师也罢了,竟当了魏国御史大夫,汉廷的御史大夫自罢免郗虑后还空着呢。怪不得曹操南征要让华歆充军师,原来随军转一圈,就从汉臣变成魏臣啦。
魏国的列卿死而有继,连相国、御史大夫都有,可汉廷缺员却不再补,曹操相继把邢贞、荣郃、习授、谢奂、卫臻等汉臣调至邺城。过去许都有官无权,现在索性连官都没了,当真是不再给天子留半分脸面。继而他又颁布教令,重提选才之事:
昔伊挚、傅说出于贱人,管仲,桓公贼也,皆用之以兴。萧何、曹参,县吏也,韩、陈平负污辱之名,有见笑之耻,卒能成就王业,声着千载。吴起贪将,杀妻自信,散金求官,母死不归,然在魏,秦人不敢东向,在楚则三晋不敢南谋。今天下得无有至德之人放在民间,及果勇不顾,临敌力战;若文俗之吏,高才异质,或堪为将守;负污辱之名,见笑之行,或不仁不孝而有治国用兵之术:其各举所知,勿有所遗。
这是曹操的第三次下令求贤,表面上看似乎还是在重复前两次“唯才是举”的选官标准,但细细捉摸颇值得玩味。何夔接任东曹掾之际就曾向曹操进言,选官当“慎德”与“兴功”并重,甚至主张要恢复乡举里选。曹操在这道教令中把“得无有至德之人放在民间”和“不仁不孝而有治国之术”相提并论,其实与何夔之意毫不相悖。他早年曾提倡“治平尚德行,有事赏功能”(建安八年《论吏士行能令》)。如今魏国已稳固,汉室权力也基本蚕食空了,虽然天下还没统一,但该办的“事”已经办了一半,为了维护既得利益似乎该考虑“治平”了。更有趣的是,曹操大喊“不仁不孝而有治国用兵之术”,那么因此为官者也就挑明是不仁不孝之徒,即便当上官也难免被世人戳脊梁骨。看来“唯才是举”已不是主流,倒像是个案,曹魏的取士原则已在不知不觉间转弯。
南征后的紧要政务基本办完,瘟疫大有缓解,居巢的部队也陆续撤回,比预想的迟了许久,染病而亡者多达万人,中护军韩浩也卒于途中。曹操本打算等诸军归来便转而西征,可如今军力未复,他本人的身体更无起色,不得不再拖,他决定趁这时最终完成册立国本之事。于是一系列调令接踵下达,曹植家丞邢颙迁任丞相参军——众所周知邢颙是临淄侯府的道德标榜,此人一去曹植的影响力折损近半。接着邯郸淳、郑袤、任嘏等相继迁职,当年构建起的班底一下子崩塌了;与此同时五官将府却在添人,后进士人中素有能吏之名的刘劭、颜斐都调至曹丕麾下,最出人意料的是冷落两年多的司马懿也堂而皇之调进五官将府。诸侯结党原是曹操厌恶之事,当眼下倒似默认曹丕结党,这无疑是在宣告,曹丕继统已是铁的定局,万无更改,所差的仅是一个正式的任命。转眼间便到八月中秋,这一日朝中要员、功勋老臣及调至邺城的诸汉官都接到魏王诏令,邀他们来铜雀台赴宴。大家心里有数,揭晓的时刻终于到了……
这场宴席似是曹魏开国以来规模最大的一次,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