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权求和
孙曹两家的争斗似乎永远逃不出一个怪圈,自建安十三年以后在巢湖濡须口一带交锋数次,战况都差不多,孙氏无法长久立足江北,曹氏也攻不过江南,最后结果就是僵持。但建安二十二年春的这次对峙更有所不同,北军夺取濡须营寨后并未再向江东发起一次进攻,江东也异常消极,大量战船停入坞中,根本没有向曹军发动反击的意思。
一者这是情势使然,刘备入蜀已成为跨有荆、益两地的大割据,其实力足以与两家周旋;曹操与孙权都是精明人,谁也不愿豁出老本干这一仗,让刘备坐收渔利。另一方面,此时两军都被恶疾困扰,难以再拼;其实他们身在战场尚未了然,建安二十一年末、二十二年初的这场瘟疫,绝不亚于席卷八州的黄巾战乱,实是后汉以来最残酷的一场劫难!
所谓“大灾之后必有大疫”,这场浩劫前一年已有征兆,先是初春之际蝗旱灾害,时至夏秋又暴雨连连,寒暑失调疠气流散,加之长年的战乱、饥饿,终于酝酿出大瘟疫。
建安十三年冬赤壁之战时也曾爆发过瘟疫,造成荆州军民丧生十数万,可比起这次却小巫见大巫了。这年冬天上至河北,下至江南,西至关中、东至滨海,整个中华大地被瘟疫笼罩,感染者难计其数,家家有僵死之痛,室室有抚尸之哀,阖族染病、村落灭绝者比比皆是。
濡须江口以东此时集结了东吴七万水陆部队,但带病者已过万,而且这数字每天都在增加。从来信心满满的孙权此刻也忧心忡忡,他骑马巡视江畔,望着病怏怏的士卒、空荡荡的战船,以及对岸十几万人的曹军连营,不住唉声叹气。
每逢曹操空虚他便涉足江北,等人家一来又退归江东,反反复复何日方休?随着时局变化,即便想这么折腾也越来越不容易——北方的统治逐渐稳固,合肥城修得坚如磐石;前番趁刘备入蜀抢夺来荆州三郡,固然占了便宜,与刘备的关系也差不多毁了,单刀之会鲁肃、关羽争得面红耳赤,虽然表面上还是盟友,其实彼此防范之心比防曹更甚;境内山越反抗不休、讨之不尽,就在此时鄱阳匪寇还在兴风作浪,对战曹军的紧张时刻仍不得不抽出八千精兵让贺齐、陆逊带去平内乱,兵力捉襟见肘。这样耗下去实在太累了。
合肥之战大败而归,军中本已有瘟疫,士兵尚未痊愈,不料病上加病,这次的瘟疫又连上了,没有一支部队不缺员。这半年来程普、黄盖等老将相继亡故,猛将凌统病重不愈,接替周瑜经略江北的大将孙瑜也染病而终,无奈之下孙权合并三部兵马,授予孙瑜之弟孙皎,希望其继承亡兄遗志;而更让孙权痛心的是,他最重要的心腹横江将军鲁肃也一病不起,听派去陆口(今湖北省嘉鱼县)探病的人说恐怕熬不过几天了,孙瑜和鲁肃若都没了,无异于折去孙权左膀右臂,他还要另费脑筋物色新人接替。可面对眼下情势,他实在心烦意乱,江东文武也都愁眉苦脸,大营内外死气沉沉。
“主公。”主簿全琮怀抱一大摞奏报来到孙权马前,“这是本月各地上报的疫情。”
孙权平素身在军中肩挑政务,还常与诸将涉猎、饮宴,这份不知疲倦的精力实非一般人可比。他这会儿固然心思烦乱,但正经事还是马虎不得,随手取了最上面一份奏报,但只扫了一眼就皱起眉头:“汉郁林太守陆绩上奏……汉郁林太守!”
陆绩乃昔日庐江太守陆康之后,当年孙策在袁术帐下时奉命攻取庐江,陆康忧愤而死,族人多所伤亡。陆绩虽当了孙氏的臣僚,却始终与孙氏不睦,但吴郡陆氏乃江东大族,与同郡顾氏、朱氏、张氏皆为名门,这几家极具地方人脉,又多有联姻,互通声息;朱治、顾雍、张温之流尽被孙氏重用,陆氏一族的陆逊、陆瑁先后被孙权录用,故而孙权虽厌恶陆绩,却也不能随便处置,何况陆绩还是精通远近驰名的学者,更不能害他而自污,无奈之下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