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目光移开,但被芸娘眼中闪着泪花的凄苦眼神勾住了,是不忍还是不舍,他到底没有移开目光。
吕芳轻轻站起:“杨金水想呵护你们,我也想呵护杨金水,但要是他自己作了孽那就谁也呵护不了谁。我答应过他,让你们住在一起。记住我的话,无论谁来问你们,江南织造局的事你们一概不知。这是其一。”
两个人紧紧地望着吕芳,等听其二。
吕芳:“除了我,没有人敢杀你们,就怕你们自寻短路。无论谁来逼你们,你们都不要理睬,都要好好地活着。”
“为谁活着?”高翰文终于忍不住反问了。
吕芳:“为了朝局。该死的有些已经死了,有些立马要死。不该死的就不能死。这是其二。”
两个人似乎明白了吕芳的来意,也似乎感觉到了杨金水何以要将他们二人一同押解进京。至于这层意思背后还有何深意,他们一时还想不明白,但毕竟作为当今“内相”今晚能亲自来此,能有这一番嘱托,二人心中泛起了波澜。几乎同时,高翰文和芸娘不禁同时望向了对方,这一次眼神相碰,两人都很快移开了。一齐沉默在那里。
“我有个习惯。”吕芳前所未有地像个真正的长者望着这一对难中的玉人,“除了伺候皇上,我一个人夜晚睡觉前总要将碗里的茶全喝了,一点也不剩。因为我不知道明天早上还能不能醒来,还能不能再喝一口茶。”
如此人物,突然又说出如此话语,俩人心中又是一动,全怔怔地望着吕芳。
吕芳这时再不看他们,只虚望着前方那条门:“老天爷只要让你活,一辈子是活,一年是活,一天也是活。我那个干儿子要说坏比谁都坏,要说好比谁都好。让你们来之前他就给我写了信,说你们两个是天下最般配的。”说到这里他停了停,“他说这个话我听得懂。做了我们这号人这一辈子缺的就是这个,羡的也是这个。有时还真望别人般配。高翰文,你是个最聪明也最糊涂的人,咱家教你一句,芸娘并不辱没你。不要想过去,也不要想今后,只要还活着,就在这所院子里跟她过好当下每一天。”说完这句他向门口走去。
“老祖宗!”芸娘泪水夺眶而出,竟叫出了他这个名号。
吕芳站住了。
芸娘在他身后跪下了:“小女子既认了杨公公是干爹,老祖宗也就是小女子的干祖父。老祖宗刚才的话我都听进去了,不管他嫌不嫌弃我,我都愿伺候他。请老祖宗跟镇抚司说一声,不要叫锦衣卫每天送饭了,我想在这个院子里开一间厨房,自己做饭。”
吕芳慢慢转过身来,望着跪在那里的芸娘,又望向高翰文。
高翰文心中大动,却不敢看芸娘。
芸娘接着说道:“名也好实也好,我会每天照看好高大人,直到哪天老祖宗叫我们死。”
吕芳对高翰文:“高翰文,她说的话你都听清了?”
高翰文低着的头想抬起又停在那里。
吕芳不再看他,转对芸娘说道:“从明天起,你就搬到西边高大人那间房去,你现在住的那间房我会叫镇抚司的人改作厨房。”说完这句径直开了门走了出去。
屋里只剩下了仍然跪着的芸娘和还站在那里的高翰文。
从北镇抚司诏狱再回到司礼监值房,已经半夜了,不只那三个秉笔太监在等着,奉命应在玉熙宫精舍伺候皇上的黄锦这时竟也已在这里等着吕芳。
“主子歇了?”吕芳直直地望着黄锦问。
黄锦满脸忧色,跪了下来:“回干爹,主子万岁爷已经猜着了,儿子不敢欺瞒,没有照干爹吩咐的回话,将杨金水疯了的事如实奏陈了。”
“你做得对。主子什么旨意?”吕芳的言词和语气里都没有丝毫责备的意思。
黄锦如释重负地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