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明朝的水陆两驿都十分通达,但水有水路,陆有陆路。车马走的都是陆驿,舟船才走水驿。可锦衣卫那四骑马,却是沿着新安江岸边的河堤向这里驰来。六月中旬的下晌,往年正是骄阳晒穗的时候,马在流汗,人也在流汗。
恰好是一处江流的拐弯处,又有几株大树遮掩,从这里已经能望到远处的码头。锦衣卫的头勒住了马,另外三个锦衣卫也勒住了马。四顶尖顶斗笠下,四双鹰一样的眼立刻望向了码头的江面。
沈一石那几十船粮食留在这里已有几天了,这时依然一字排开在江面上,桅杆上“织造局”的灯笼和“赈灾”的招贴也还挂在那里。更奇怪的是一袋袋粮仍然满满地装在船上。护船的兵却没了,只有一些衙役和船工懒懒地守在那里。
四个人有些诧异,对望了一眼,又往岸上望去。
原来站在沿岸一线省里派来护粮的兵也不见了,却摆了十几张桌子。每张桌子前像是都竖着一块牌子,每张桌子后都坐着一个人,每人都是一手举着伞,一手挥着扇,蔫蔫的,忒没精神。
四个人又向岸边的田野望去。
荒废的田野里几天之间搭起了无数的窝棚。到处是灾民,有些在窝棚里,有些在窝棚外,有些静静地坐着,有些静静地躺着。离窝棚不远,约十丈一处,还搭有十几座粥棚,每座粥棚里都有一只忒大的千人锅。一些孩童正拿着碗在那些粥棚间追跑。一些衙役挥着鞭子在那里吆喝着。
“不是说那个姓沈的把粮都赈了吗?怎么粮食都还在船上?”一个锦衣卫说道。
“是有些怪。”另一个锦衣卫说道。
“难怪把万岁爷和老祖宗都搞昏了。看样子,浙江这鬼地方真有名堂。”又一个锦衣卫跟着说道。
正在这时码头那边响起了钟声,窝棚里的人都涌出来了,分别向那些粥棚跑去。
锦衣卫那头:“你们几个在这里放马吃些水草。我先过去问问。记住,照商量好的,不要露了身份。”
另外三个锦衣卫:“明白。”
四个人都下了马。锦衣卫那头下了堤,从田野的水草间徒步向那些窝棚走去。
灾民都拿着碗排队去领粥了,窝棚里都空着,只偶尔有些老病还躺在那里,大约是有家人帮他们去领粥。
锦衣卫那头带着斗笠,穿的也是粗布衫子,脚下蹬的又是草鞋,凭借奔忙领粥的人群挡着,一路走到了窝棚间,也就没人在意。穿过一些窝棚,两只眼在斗笠下睃巡着,他看到一个老者坐在一处窝棚前正闭着眼在那里似笑非笑,便走了过去。
“老丈,放粥了你老还不去领?”锦衣卫那头挨着老丈蹲了下去。
那老丈脸上的笑容消失了,慢慢睁开了眼,却不望他,目光中满是警觉:“你是谁?你不是本地人?”
锦衣卫那头一诧,仔细端详着那老丈,这才发现老人是个睁眼瞎,连忙赔着笑说道:“我是做丝绸的客商,从北边来,听说贵地遭了灾,生丝便宜,想来买些。”
那老丈听他这一番介绍反而更加警觉,大声说道:“我不管你说从哪里来,你要是倭寇趁早赶快走了,这里可到处是官兵。”
锦衣卫那头:“你老误会了。我不是倭寇。要是倭寇,这里离海那么远,又到处有兵,我跑来找死吗?”
那老丈兀自不肯全信,翻着两眼,一副要叫人的样子。
锦衣卫那头接着说道:“要不你老叫当兵的过来,让他们盘查我。”
那老丈这才有些信了,脸色也好看了些:“你要不是倭寇也趁早走。前不久就有倭寇假扮客商到我们这里卖粮换丝绸,把我们好几十个人都拖累了,现在还关在牢里。这一向凡是有外乡人来买丝绸,见一个抓一个。”
“有这样的事?”锦衣卫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