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淳安县有史以来还没有驻过这么多的兵。全是省里调来的,火把照耀下,盔甲行头刀枪火铳都闪闪发亮,把个县衙大坪四周都站满了!
大坪的正中围着旗杆用一根根手臂粗长的劈柴架成了一座柴山,下宽上窄,有一丈多高!
柴山上端的旗杆上背靠背捆着两个人。
——一个是齐大柱。
——一个就是臬司衙门大牢里那个井上十四郎。
绕着柴山约一丈距离,四面都摆满了站笼,每个站笼里都站着一个青壮汉子,站笼上方的圆口卡着他们的脖颈,每个人的手都又被铁铐铐在站笼的柱子上。
县衙门前还站着几队兵,全都列在那里。
百姓全来了,虽然都静静地,毕竟万头攒动,又值遭灾的时候,无数双眼睛里都藏着敌意,望着绑在柴堆上的齐大柱和井上十四郎,望着柴堆四周那十几个站笼。
省里调来的兵便十分紧张,圈着刑场的大坪,长枪火铳都对着观刑的百姓。
没过多久,这种平静被打破了,先是北边那条街上起了骚动,大坪四周无数双眼睛都望了过去,人群便涌动起来。
那队官紧张了,大声喝道:“省里来人了!挡住!都不许乱动!”
兵们便调转了长枪,用枪柄那头杵前排的人。
后排的火铳手也高举着火铳,纷纷喝道:“后退!后退!”
前排的人便往后退,无奈后面的人更多,人群仍往前涌。
一群衙役过来了,手里捧着碗,碗里装着墨,用好大的笔蘸了墨往后排人群头上洒去。人群这才往后退去。
北街两边的人都被官兵逼压向临街的店面,中间空出了一条通道。
海瑞牵着马在北街的街面上出现了。
他的两侧和身后是那群省里的官兵。
海瑞一行走进了大坪,人群又涌动起来。
洒墨也不管用了,那些衙役是早准备好的,立时搬过一条条板凳,隔着士兵站了上去,朝前排后面往前拥挤的人,点着头用皮鞭乱抽:
“你!退后!”皮鞭抽向一个人头。
“你!退不退!”皮鞭抽向另一个人头。
“就是你!再挤,就锁了你!”
人群又往后退了些。
海瑞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也不看四周的人,稳步往前走着。
突然,海瑞站住了,目光望向数步外那座一丈余高的柴堆。
一双眼睛在柴堆上闪着光直视着他!
海瑞也直视着这双眼睛,他认出了,就是在杭州漕运码头自己放走的那个齐大柱!
齐大柱的口中这时横着一根口勒,两端有绳绕向脑后紧紧绑着,只有目光中似有无数的话说。
海瑞不再看他,把目光又移向了和齐大柱绑在一起的那个倭寇。
井上十四郎这时面若冷铁,两眼望天。
海瑞徐步往前走去,站笼里一双双眼睛都睁得大大的,望着他。
又是两张见过的面孔,是在漕运码头和齐大柱一起拜见过他的两个桑民,这时口中也横着勒条,目光中闪出求救的欲望。
海瑞的目光却出奇的冷漠,走过一只只站笼,走向衙门。
“哎!抓住!”身后起了喊声。
海瑞停住了,慢慢转过身去。
一个老汉,就是马宁远马踏青苗时趴在田里的那个老汉,刚挤出人群便被人群前围着的兵士扭住了,在那里挣扎着喊道:“冤枉!青天大老爷,我们没有人通倭,全是冤枉!”
海瑞远远地望着他。
这时人群中也有人喊了:“冤枉!都是冤枉!”
紧跟着喊的人越来越多。
镇守的队官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