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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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纶连忙过去搀着他站了起来,胡宗宪对着李时珍一揖。
李时珍这时连忙也站了起来,身子侧了一侧,以示谦不敢受。
胡宗宪望向李时珍:“胡某有个不情之请。”
李时珍:“胡部堂请说。”
胡宗宪:“淳安建德被水淹了以后,不只缺粮,恐怕还有瘟疫流行。教百姓采药避瘟也是件大事。先生可否屈驾一往?”
李时珍立刻应道:“什么时候走?”
胡宗宪:“能不能借到粮,我今天都得走了。”
李时珍:“我随你去。”
胡宗宪:“胡某先行谢过了。”说着又要行揖。
“好了好了。”李时珍止住了他,又望向赵贞吉,“赵中丞,你答应我的药还拣不拣了?”
赵贞吉拿着那张处方对李时珍苦笑了一下,又望向了胡宗宪。
胡宗宪这时却已不再看他。
赵贞吉:“部堂,我有些话想再跟部堂陈述。部堂可否移步,容我慢慢跟您谈?”
胡宗宪这才又望向了他。
李时珍拿起了药箱:“还是我移步吧。”说着向门口走去。
赵贞吉:“李太医……”
李时珍:“我说了,不要再叫我太医。”说完这句已走了出去。
胡宗宪连忙对谭纶:“子理,去陪陪李先生。”
谭纶连忙跟了出去。
屋里只剩下两个人。胡宗宪依然躺在椅子上,赵贞吉坐在他的身侧给他捏着手臂。
“汝贞,我不瞒你,瞒你也瞒不住。”赵贞吉说道,“一百船,两百船粮应天都拿得出,却不能借给浙江。你心里也明白,不是我不借给你,朝局不容我借给你。还有,你好不容易躲了出来,这时候何必又要把自己陷进去。”
“连你也以为我是在躲?”胡宗宪坐直了身子,“给皇上上辞呈,不是我的本意。”
赵贞吉:“知道。你在浙江那样做,任谁在内阁当家都会逼你辞职。”
这便是诛心之论了。胡宗宪望着赵贞吉。
赵贞吉:“我没有丝毫揶你的意思。官场上历来无非进退二字。你我二十年的故交,豁出去我给你交了底。朝廷有人跟我打了招呼,叫我不要借粮给你。”
“谁?”胡宗宪眼中闪着光。
赵贞吉:“这你就不要问了。”
胡宗宪单刀直进:“是小阁老还是徐阁老他们?”
赵贞吉沉吟了,过了一会儿才说道:“你是真不明白,还是愣要把我也拉下水去?”
胡宗宪:“我不要你下水,只要你在岸上给我打个招呼。”
赵贞吉:“那我就告诉你,两边的人都不希望我借粮给你。”
胡宗宪沉默了,好久才顾自说道:“你不说我也能想到。你说了,我胡宗宪总算没有失去你这个知交。”
赵贞吉被他这话说得也有些动情了,十分恳切地说道:“既来之,则安之。你到应天来借粮,上边都知道,浙江那边也知道。粮没借到,你的心到了,这就行了。这不病了吗?就在应天待着。我给你上个疏,替你告病,在苏州留医。”
胡宗宪:“那浙江呢?就让它乱下去?”
赵贞吉有些急了:“事情已经洞若观火。浙江不死人,这件事便完不了。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逝者如斯,死一万人是个数字,死十万人百万人也是个数字。你和我都挡不住。”
胡宗宪的目光又锐利了,像两把刀审视着赵贞吉。
赵贞吉有些不安了,更确切些说是后悔自己失言了,立刻说道:“汝贞,你要听不进去,就当我今天什么都没跟你说。是的,我今天可什么都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