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文马西以外,又有许多人 来到爱密利亚小姐的后院——“卷毛”亨利福特、梅里芮恩、胖墩麦克非尔,还有不少小孩大人,他们站在主人地界之外,朝里张望。人们很少说话。马文 马西独自站在火坑的一边,其余的人都簇拥在另一边。李蒙表哥与所有的人都间隔着一定的距离,他眼光片刻也没有离开马文马西的脸。
“你在监狱里日子过得不错吧?”梅里芮恩问道,发出了很蠢的痴笑声。
马文马西没有回答。他从后屁股兜里摸出一把很大的刀子,慢腾腾地打开,在他裤子后面屁股的部位上蹭刮。梅里芮恩突然变得非常安静,他挪了挪身子,稳妥 地躲在胖墩麦克非尔非常宽阔的背部后面。
爱密利亚小姐直到天都快黑了才回来。她还在老远,人们就听到她汽车的格达格达声,接着又听到碰上车门的声音和砰砰嘭嘭的声音,仿佛她在拖什么重东西走 上台阶。太阳已经下山,空中弥漫着早冬黄昏的那种蓝色雾霭般的微光。爱密利亚小姐缓慢地走下后台阶,后院里那群人非常安静地等待着。这个世界上没有几 个人是能和爱密利亚小姐抗衡的,而她对马文马西又是怀着那样特殊的深仇大恨。每一个人都等着看她怎样大发雷霆,怎样抄起一件危险的家什,把他连灵魂带 躯壳从镇上撵出去。她起先并没有瞧见马文马西,她脸上还挂着长途跋涉后回到家中时自然会有的那种安详、梦幻般的神情。
爱密利亚小姐一准是在同一瞬间看到马文马西与李蒙表哥的。她的眼光从这人身上扫到那人身上。可是吸引住她不正常的、大惑不解的眼光的倒不是监狱里出来 的那个坏蛋。她,还有所有的人,在瞧着的都是李蒙表哥,而他也的确是值得一瞧的。
那罗锅站在火坑的一头,他那张苍白的脸为冒烟的橡木燃起的文火射出来的微光所照亮。李蒙表哥有一手非常特别的本领,他想巴结讨好什么人时总要用的。他 只要站着一动不动,集中一些注意力,便能很快很自然地扭动他那双苍白的大耳朵。他以前想向爱密利亚小姐索取什么特别的东西时,总要来这一手,而且屡试 不爽,总能达到目的。现在,罗锅站在那儿,他那双耳朵在脑袋上扭动得可欢了。可是这一回,他瞧着的人不是爱密利亚小姐了。罗锅在对马文马西笑呢,那副 恳求的表情简直到了摇尾乞怜的地步。起先,马文马西根本没有注意罗锅,到他终于向罗锅瞥上一眼时,那目光里一点点赏识的神色都没有。
“这断脊梁的有什么毛病?”他用大拇指侮慢地指了指罗锅。
没有人回答。李蒙表哥看到他这一手没起任何作用,便使出了新的招数。他翻动眼睑,活像眼眶里有两只给逮住的白飞蛾在扑腾。他在周围的土地上把脚蹭来蹭 去,挥舞着手,最后又跳起一种简单的碎步子舞来。在冬日黄昏天即将黑 下来的苍茫暮色里,他活像沼泽地闹鬼场面中的小孩的鬼魂。
在院子里所有人当中,只有马文马西一个人完全无动于衷。
“这个小老头儿犯羊癫风了吧?”他问。还是没有人回答他。他跨前一步,对着李蒙表哥的太阳穴上来了一巴掌。罗锅趔趄了两步,跌倒在地。他坐在地上,眼睛 仍然抬起来看着马文马西,使出了好大的劲,让两只耳朵最后一次怪可怜地扑腾了一下。
这时所有的人都转过身来看爱密利亚打算采取什么行动。这些年来,没人敢动李蒙表哥一根汗毛,虽然不少人心中都有过这样的诱惑。只要谁和李蒙表哥说一句 重话,爱密利亚小姐就不再让这个鲁莽的家伙挂账,过了好久还要找碴儿给他小鞋穿。因此,如果爱密利亚小姐这时候抄起后廊上放着的那把斧子把马文马西的 脑袋一劈为二,没有人会感到意外。可是她没有这样干。
爱密利亚小姐有时候会出神。出神的原因大家都是知道和理解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