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门边角落里的一张桌子上,亨利马西和一个孩子坐在一起。他在喝一杯酒,这对他来说是件不寻常的事,因为他很容易醉,一喝醉不是哭就是唱歌。他脸色非常 苍白,左眼神经质地不断抽搐,他一激动总是这样。他是溜着边儿悄没声地进入咖啡馆的,人家跟他打招呼他也不吭声。坐在他旁边的孩子是霍雷司威尔斯家 的,早上就送来了,让爱密利亚小姐给治病。
爱密利亚小姐从办公室出来,兴致很高。她到厨房里去料理了几件琐事,又回进咖啡馆,手里捏着一只熟的鸡屁股,这是她最爱吃的东西。她环视一下房间,看 看大致没什么问题,便走到角落里亨利马西的桌子跟前。她把椅子转过来,劈开腿跨坐在椅背前,她还不打算吃晚饭,光想和大伙儿随便聊聊,打个招呼。她工 裤后兜里有一瓶“万金酒”——这是用威士忌、冰糖和一种秘传的药料配制成的药酒。爱密利亚小姐把瓶塞拧下来,把瓶口对着孩子的嘴。然后她转过脸去看看 亨利马西,看到他左眼在不安地跳动,便问:
“你这是怎么啦?”
亨利马西像是马上要说一件很难启口的事似的,可是对着爱?利亚小姐的眼睛看了一阵之后,他咽了几口唾沫,没有吭声。
于是爱密利亚小姐便转过头去看她的病人。那孩子只有一张脸露出在桌面上。他满脸通红,眼睑一半耷拉着,嘴巴 只张开一半。他腿上长了个又硬又肿的疖子,人家把他带来让爱密利亚小姐做手术。爱密利亚小姐对待孩子有自己的一套办法;她不喜欢看到他们受罪,挣扎, 担惊害怕。因此她让孩子在她那里呆一整天,过一会儿就让他嚼点甘草,喝一口“万金酒”。天快黑时,她在他脖子上围一条餐巾,让他喝足吃饱。现在,他坐 在桌子边上,脑袋慢慢地从一边晃到另一边,有时,在他出大气的时候,还可以听到他有气无力的哼哼声。
咖啡馆里有些骚动,爱密利亚小姐迅速地转过脸来。李蒙表哥进来了。那罗锅跟每天晚上一样,高视阔步地走进咖啡馆。当他走到房间正中心时,他突然收住脚 步,机灵地四处望望,把来的人的情况在心里掂上一掂,当即作出决定,这天晚上要表现出什么样的情绪。这罗锅是个挑拨离间的能手。他喜欢看人家吵架,不 用开口讲一句话,就能奇迹般地让人们对打起来。就是因为他,那一对姓芮内的孪生兄弟两年前为一把小摺刀吵翻了,从此以后两人没说过一句话。那回吕伯威 尔邦与罗伯特加尔韦哈尔大打出手,他在场;他也列席了他来到镇上后这件事引起的一系列殴斗。他到处嗅嗅,每一个人的隐私他都一清二楚。一天二十四小 时,只要没在睡觉他就要管闲事。可是说来奇怪,尽管如此,咖啡馆之所以生意兴隆,还全亏小罗锅。只要他在场,气氛就活跃了。当他走进房间时,人们在刹 那间总有一种紧张的感觉,因为有这位爱管闲事的家伙在场,你可说不准什么命运会落到你头上来,也说不准房间里会突然出什么事。人们越是感到前面可能有 什么乱子和祸事临头,就越是放纵自己及时行乐。因此当小罗锅走进房间时,每一个人都扭过头来瞅瞅他,随即到处响起了聊天声和拧瓶塞的声音。
李蒙向胖墩麦克非尔招了招手,他是和梅里芮恩与“卷毛”亨利福特坐在一起的。“我今儿个走到臭水湖去钓鱼,”他说,“半路上我抬起脚来要跨过一样东 西,我起先还以为那是棵倒在地上的大树。可是我正要跨,它忽然动弹了。我再仔细瞧瞧,原来脚底下是一条大鳄鱼,有前门到厨房那么长,身子比猪还要 粗。”
那罗锅叽里呱拉地讲下去。每一个人过一阵便向他这边瞅瞅。有的人留神听他的絮聒,有的人根本不理他。有时候他说了半天,没有一个字是真的。他今天晚上 说的也都是吹牛和大话。其实整整一天他都躺在床上,因为天热,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