贰
嘴唇已然现出几个血印。太阳为什么还不落山?太阳为什么还不落山!
原谅我吧,孛儿帖,我无法为私事而放弃训练,没有铁的纪律就带不出铁打的军队。你一定要挺住,求你了,无论如何要挺住——等我回去。
札木合含义复杂的目光落在了铁木真挺直的脊背上。
这个人难道是铁石心肠吗?如果换了孛儿帖是他的女人,他宁可失去世间的一切,也会在她需要的时候赶回到她的身旁……
孛儿帖的情形的确越来越糟了。意外的早产导致难产,她已被折磨得奄奄一息,而在剧烈的痛楚中让她心胆俱裂的是爱子的伤势。帐内,接生婆满头大汗,几乎陷入绝望;帐外,所有的人都束手无策,唯有揪成一团的心在祈盼着奇迹的出现。
谁也没注意天色渐渐昏暗下来。
几近晕厥的孛儿帖仿佛听到了一声急切的、熟悉的、也是最亲爱的呼唤,这呼唤立刻灌注于她的体内,与此同时,一匹毛色乌亮的黑马像旋风般卷入人们的视线。就在铁木真的双脚落地的瞬间,帐中蓦然传出了婴儿响亮的啼哭。
月伦夫人一把拉住儿子的胳膊,热泪盈眶:“长生天保佑孛儿帖!长生天保佑我的术赤!”
筋疲力尽的接生婆乐颠颠从帐中走出:“是位漂亮的小姐——老夫人,您有福啊。咦!铁木真首领,您真的回来了?夫人要您进去。夫人的身体太虚弱了,您一定不能让她分心劳神,她可是刚刚从鬼门关转回来的……”
接生婆絮絮叨叨的声音被掩上的帐门截断了,铁木真几步趋于床前,温存而又内疚地注视着爱妻没有一丝血色的脸。
“铁木真,术赤如何了?”孛儿帖从枕边抬起头,艰难地问。
“他……你别担心。”
“我要去看他。”
铁木真急忙按住挣扎欲起的妻子:“你不能动!术赤有我照料。”
泪水顺着孛儿帖的面颊滚滚而下:“可怜的孩子,他怎么会被野马踏伤呢?这个时候,他该多么需要额吉在身边啊……”
“我会守在儿子身边的,我会一步不离地守着他的,孛儿帖,你要相信我。”
走近儿子的寝帐时,铁木真突然感到心跳得很急,他急忙抓住门框,让自己定了定神,才轻轻推开帐门。
莫日根大夫正在给孩子换药,铁木真本能地察看了一下他的表情。
还好,从大夫略略舒展的双眉间,铁木真恍若看到了一线希望。可是再看儿子依然昏迷不醒,刚刚松弛了一点的心便又紧紧地揪了起来:“大夫,我儿子怎么还未苏醒?他到底要不要紧?”
大夫眯起双眼注视了铁木真片刻,答非所问地说:“有时候,小孩子的生命力真是惊人的顽强。”
“您是说……”
“不能大意。公子需要绝对的安静,所以我一直没让人来探望他。他只需要一个能让他产生安全感的人待在身边,这对他来说比药物更重要。”
“我会的。还有什么?”
大夫俯身抚摩了一下孩子的额头:“如果不出现异常情况,公子可能很快苏醒。我必须回去另外配些药来。我走后,劳你费心看着点炉子上的药引。”
大夫的话音刚落,术赤的小嘴竟真的蠕动起来,接着发出了一个微弱的呓语:“额吉……”
铁木真一下坐到床边,抓住了儿子冰冷的小手:“术赤。”
“额吉,”昏迷中的术赤断断续续地说道,“为什么……他……不喜欢我?”这恐怕就是这个敏感聪慧的孩子在神志不清时才肯道出的心底最深刻的隐痛。
铁木真好像被蝎子猛地蜇了一下,一时只觉心痛难忍。迄今为止,术赤尚未开口叫过他一声阿爸,他没想到,一个五岁孩童的倔强竟会如此深地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