贰
自从有了失烈门,兰容一向洁净的住所显得凌乱了一些,但也温馨了许多。拔都与兰容依然像以前那样无话不谈,他们谈到共同惦念的至亲好友,谈到钦察草原的日日夜夜。后来,他们谈起薇萱的出嫁,兰容蓦然感到脖颈处剧烈地跳痛了一下,她下意识地用手轻抚着脖颈,嘴角露出一丝苦笑。
阔出一向话不多,只偶尔插上几句,多在品茶和倾听。每当与拔都在一起,阔出多多少少总有一些淡淡的失落感。这并非通常意义上的嫉妒,而是一种自愧弗如的心理在作祟。三人正谈着,阔端抽暇来看望三弟和弟媳,蒙哥、兀良合台处理完军中事务也来看望兰容。几个年轻人重新聚在一处,回忆起几年前在兰容帐中的小聚,不免生出诸多感慨。
这次,蒙哥带来了弟弟忽必烈。这个十四岁的少年,阔面大耳,眉目清俊,举止落落大方,谈吐机敏得体,举手投足间酷似祖父成吉思汗。看到他,拔都不仅想起了五年前他与弟弟旭烈兀到原西辽境内迎接祖汗的情形,那时,拔都就曾为这个孩子表现出来的远见和才智惊叹不已。
如今,看到已经长成少年的堂弟,有着与祖父如此酷似的形容,拔都的心中更是对他产生了许多亲近之感。
拔都知道,这些年,在四婶苏如夫人和歧国公主力主下,四叔拖雷陆续延聘和网罗了一批德才兼备、学识超群的中原大儒进入四太子府,专门教习蒙哥兄弟学习各类社会和自然知识。这些人多为宋金时期的一代宗师。在这些人的着意熏陶和潜移默化下,蒙哥和忽必烈两兄弟渐渐脱尽了蒙古人重武轻文的遗风,他们两个,一个终生酷爱钻研数学和律法,孜孜不倦,造诣颇深。一个喜欢与人探讨历代帝王的成败得失,往往语发中的,被钟爱他的祖父称作“少而有大志,乃我家千里驹”。尽管如此,同样儒雅好学的兄弟二人,其内在气质又有着明显的不同。蒙哥示之以人更多的还是蒙古人的特质,既崇尚科学,又崇尚武力,甚至对于每一场战争也像他所钟爱的数学一样,精益求精。忽必烈则表现得舒闲懒散,不以物喜,不以己悲,这种深沉的个性使他小小年纪就开始具有一种独特的魅力。
兰容很喜欢忽必烈,趁着给忽必烈斟茶的间隙,柔声问道:“我听你大哥说,你最近正在研究元好问的诗词,是吗?”
“不仅是诗词,还有他正在编纂的金国君臣的遗言往行。收获很大。元好问不愧是金国的文坛盟主,实在了不起!”
“我也听人们传说,他七岁就获神童之称,古文、诗词造诣很高。”
“对,他的散文结构严密,众体皆学;他的诗和词苍凉沉郁,风格刚劲,反对柔靡雕琢,崇尚天然与纯真,颇有北方诗人的特色。不仅如此,他还兼通九数天元之学,是个文、理兼通的奇才。”
“文、理兼通吗?如此说来,他与蒙哥有些相像喽?”
蒙哥急忙摆手:“我哪里能与元好问相比!没有可比性,没有可比性。”
“志向不同嘛,环境也不同。如果你不是生在帝王之家,不是生在蒙古,一定也是个大学问家。”兰容坚持道。
蒙哥倒觉得有些羞惭。忽必烈像个大人一样喟叹道:“只可惜这样一个人才,不肯为我蒙古所用。”
“人各有志,岂能强求!”
“兰容姐,你也了解元好问吗?”
“了解谈不上。不过嘛,我和他的一个朋友认识。”
“真的?是谁?”
“猜猜看。”兰容卖起了关子。
“你怎么会认识元好问的朋友?是梦到的吧?”拔都开了个玩笑。
“是他的家仆吗?”阔端问。
“亲戚。一定是亲戚。”兀良合台肯定地说。
兰容只笑不语。
“兰容姐,你快告诉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