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面对面交手。两人的机敏矫捷原本不相上下,拔都逐渐适应了浮桥的摇晃,反而比灭里更占了先机。就在拔都越战越勇时,城头飞来的一支冷箭正中拔都的左胸,拔都踉跄着向桥栏退去,灭里大喜,逼近拔都,意欲生擒。
拔都全身如同虚脱一般,但还是集中起最后全部的意志,在灭里的手伸向他肩膀的瞬间,仰面翻入了波涛滚滚的阿姆河。灭里抓了空,伏在栏杆上,不无遗憾地看着拔都被河水冲卷着,冲卷着,转眼不见了踪影。
术赤增援不及,三千将士的鲜血染红了阿姆河。玉龙杰赤的城头奏起了凯歌,灭里示威性地向蒙古军挥挥战旗,从容地退回城中。
不知过了多久,几个雨珠落在河中,溅起了泡沫一样圆圆的水涡,接着,雨珠越来越大,越来越疾,最终连成了细密的雨线。桥上、河边的血迹被雨水冲刷着,渐渐消失了痕迹,死亡以一种凝固的姿态展现着曾经的鲜活。生与死,生因为死而被衬托出沉重,死因为生而被赋予了悲壮。
雨幕毫不留情地覆盖了所有生者与死者的雕像,一样苍白,一样无奈。随后赶来的察合台和窝阔台完全被眼前的惨景惊呆了,察合台既痛且怒,责备的话刚到嘴边,被窝阔台及时拦住了。察合台蓦然察觉到有些异样,他望着术赤始终一动不动的背影,望着正在拭泪的斡尔多、别儿哥,一阵莫名的恐惧袭来,他几乎不敢再问什么。许久,许久,术赤回过头来,被雨水冲刷着的脸上惨白如雪,目光里却闪烁着平静的光芒,平静到令人联想起死亡。
“不要告诉父汗。暂时不要告诉父汗。”他耳语般地轻轻说。
别儿哥使劲跺着脚,哭出了声。斡尔多用拳头死死堵住了嘴,强行压回了涌向喉咙的悲咽。察合台、窝阔台茫然点着头。察合台的心里异常难受。他是与术赤不和,可他从心里爱惜拔都的才能;他也知道拔都在父汗心目中的位置,如果父汗知道了这个噩耗,还不知要承受怎样的打击。拔都还这么年轻,真就这么……
术赤空洞的眼神穿过了雨幕,越过了城墙,停留在了遥远的天际,似乎对眼前的一切都视而不见,突然,一口鲜血从他的口中喷射而出,他身子一歪,直直跌落在马下。察合台、窝阔台大吃一惊,上前抱起术赤,心中不胜悲悯,泪水混着雨水流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