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法国大作家福楼拜说,“写作活就像狗过的日子,却是惟一值得过的生活。”假如你选择以爬格子为职业的话,事实的确如此
英国虾(1)
法国大作家福楼拜说,“写作活就像狗过的日子,却是惟一值得过的生活。”假如你选择以爬格子为职业的话,事实的确如此。
绝大部分时间里,写作是一项孤独而单调的工作,虽然有时也会因为想到了一句绝妙好辞而沾沾自喜,但事实上所谓的旷世名句不过是你自认的,因为当时可没人在旁边这么说。更多的是长时间的冥思苦想,却挤不出一句话来,这时你就会忍不住考虑自己是不是该转行 谋一个像职业会计师这样的铁饭碗。你会时不时地怀疑,真有人会要看你写的东西吗?眼看着自己设定的截稿期一天天地逼近,整个人也会变得如世界末日到来般惶惶不可终日。对世上其他人来说,一天写一千字,或者一个字也写不出,根本就无关紧要,但是对你来说,就是生死攸关的大事,一想到这个就让人加倍灰心丧气。写作的这一面,无疑就是狗过的日子。
但是,当你惊喜地发现,自己可以为一些从未谋面的读者提供几小时快乐的读书时间,写作这种生活的价值就体现出来了。假如其中又有这么几个还给你写信,收到信时的喜悦就像亲耳听到了他们的鼓掌,所有的辛苦顿时都得到了回报,你立马就会放弃改行做会计师什么的念头,而开始构思下一本书。
(A Year in Provence)出版不久,我收到了第一封读者来信,来自卢森堡,语气谦恭有礼,充满溢美之词,让我一连几天都舍不得放手。下一个星期里,又有个男子写信来问怎么在新西兰种松露。再后来,信件源源不断地飞来,从伦敦、北京、到澳大利亚的昆士兰,从英国苦艾丛林的女王监狱、蔚蓝海岸的外籍社区到威尔特郡的荒野和萨里的山丘。有些用的是永不褪色的高档蓝色印花信纸,有些则是从笔记本中撕下的几页纸,还有一封信写在伦敦地铁交通图的反面。信封上的地址常常写得很不清楚,邮局就只好小小运用一下推论技巧,就凭着“奔牛村的英国人”这么简单的地址来找我们,虽然我们并不住在奔牛村。有封写着“普罗旺斯梅纳村,英国虾6收”的信也是这么找上门来的,这是我最喜欢的地址。
读者的来信都很友善,也很鼓舞人心,不管有没有回信地址,我都会回信,以为这样就可以了。但是事实并不往往如此。不久以后,我们就发现自己莫名其妙地变成了普罗旺斯生活顾问,从买房子到找保姆。一名女子从孟菲斯打电话问我们沃克吕兹的盗窃率有多高。一位埃塞克斯(Essex)的摄影师想知道在卢贝隆(Lubéron)靠拍照能否谋生。想搬来普罗旺斯居住的夫妇则写来了长达几页的问题,他们的小孩能不能适应这里的学校?生活费高吗?这里的医生怎么样?所得税如何?在这里会不会孤单?他们会不会快乐?我们总是尽我们所能做出回答,但是隐隐总觉得干涉素不相识的人的生活计划,是件不太舒服的事儿。
随着夏天临近,原来不过在信箱里出现的信,现在变成了活生生出现的人。
那天,天气又干又热,我正在硬得像骨头似的草地上,用鹤嘴锄进行普罗旺斯式的除草工作。这时,有辆车开了过来,司机手里拿着我的书,笑容可掬地冲我挥手。
“可找到你了!”他说,“我在镇上稍微用了一点私家侦探的手段,一点都不难。”
我在书上签名,觉得自己是个真正的作家。老婆从卡维隆回来知道这事后,完完全全地被打动了,“那是你的书迷啊!”她说,“你该拍照留念的,真难得居然有人会费这个心。”
几天后,她就不那么热心了。当时我们正准备出门吃晚饭,发现有一位漂亮的金发女郎躲在前院花园的柏树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