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两位老人还没走上师师的阁子,就闻到一股浓烈的檀香气味。这种气味具有寺庙建筑那种富于宗教感的黄色色彩,并且往往与木鱼铜磐梵呗的声音联系起来,把人们带进一个清净世界,一个似乎与外界紧张的战争和频繁的谋和活动相隔绝的世外桃源。步入这个世界社会产生一种恬静、安稳的感觉。邢倞、何老爹二位走到那里不由得自动把脚步放轻了。
邢倞本来是这里的常客,最近来得较少,围城以后还是第一次来此。何老爹却是发誓不上镇安坊之门的。小藂、惊鸿两个丫环多次随同师师去到他家,和师师一样对他怀着尊敬和虔诚的心情。今天忽然在这里发现了他,感到十分惊异。小藂悄悄地问道:“娘正坐在阁子里写经,可要侍儿进去道报一声?”
写经又是新花样,据他们所知,师师为人很少有那种当时妇女多有的宗教情操,平日并不佞神拜佛,也难得有几回到寺庙尼庵中去随喜随喜。她为什么写起经来?不但何老爹不知道,即使接触较多的邢倞因为近来来得少了,对师师的活动也不甚了解。当下他两个摇摇手,制止了小藂的通报,蹑手蹑脚地走上阁子。
他们看见师师面向窗口,端坐在案几前。案头上已齐齐整整地叠着一厚叠已经写了字的黄纸。案几正中的一张黄纸上还有几行是空着的。师师一手拈着朱笔,一手用一块白笈慢慢地磨着一方白玉小砚上的朱砂,似乎正在考虑怎样落笔。正在此时,她听到了悉索的声音,带着不愿意在此刻有人来打扰她的微愠的表情回转头来,忽然转变为十分高兴惊奇的表情,热情地叫出来:
“啊哟!是你们两位,邢太医,怎么不声不响地上来了?叫师师大吃一惊。”
师师对邢倞还是用了一向用惯了的极熟的朋友之间说话时的那种口吻,对她敬畏的何老爹说话时却另有一种口气和表情。
“老爹有事,托人带个口信来传呼就是了,怎么巴巴地自己跑来,岂不折杀了师师?”说着就把自己的座椅挪过来,要请何老爹坐下。
“俺倒是站着说话好,师师不必让座。”
“别动,别动!师师一本正经地写些什么?且让老拙看来。”师师写经这件事已引起邢太医莫大的兴趣,似乎他不解决这个疑问,就不愿谈今天来此的正经事。
“哪里是一本正经?闲着没事,抄一部《妙法莲华经》练练小楷也好。”
“老拙费了五年功夫,编成一部《宣和本草》正愁自己目力不济,写不成字。师师有功夫抄《莲华经》,何如替老拙抄好这部本草,也是功德无量之事。”然后他瞥眼看见她抄写的金刚经已经蕨事,写得工工整整,一笔不苟,也不禁佩服她的毅力,说道:“这部《莲华经》已经抄好,功德圆满,工程何等浩大!这案几上的一幅黄纸是刚写的疏头,上面写些什么,且待老拙看来”。
师师忽然红了脸,赶忙用一幅素笺把尚未写完的疏头盖起来,不让他们看。
邢太医说自己目力不济了,实际上倒是老眼不花,他已经抢先看到疏头上写着“愿以此功德……”几个字。
“也罢,既然师师不让看,老拙与何老爹且猜一猜师师写经是为死者超度,还是为活人祈祷求福。”说着,二人就胡猜起来。
何老爹猜的是为父母超度,邢倞猜的是为一些老朋友祈福,两年来师师的朋侣星散,他们死的死,走的走,现在活着还在围城中的只剩下一个笛王袁绹,他也已是八十老翁了。为他们祈福,当然是情理中之事,还有一句话,邢倞憋在心里没敢说出来:师师写这部大经可能是为已去亳州进香的太上皇祷告平安。她对上皇情已断思未绝,在这个时候想起上皇也在情理之中。
但是他们都没有猜中,最后师师自己把那幅素笺揭开来了,还带一点惭愧之意,低声说道:“师师在家,长日无俚,为